厂长办公室。
“小朗,你终于来了。自从三周前收到你的信,我和你王叔就一直盼着你呢。”
厂长刘峰热情地起身相迎,招呼着成朗和王科长到沙发落座。
这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些稀疏的小老头也是个性情中人,拉着成朗一通追忆,成朗还没什么反应呢,他就先擦起眼角来。
一旁的王科长也是唏嘘不已,两人这一通操作差点把成朗给整不会了。
成朗知道这两个倒霉催的小老头可谓是纯纯的受气包,厂里某些不安分的人一天到晚整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最后都要他俩来善后收尾擦屁股。
虽说身居其位责有攸归,可是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
不是发愁怎么让厨子出山,就是会餐用的猪丢了尾巴。
这边村姑寻死觅活要情郎,那边寡妇欺骗主任耍流氓。
还有那恋爱脑的厨子,一会儿为爱冲锋,一会儿鸣枪要挟,都懒得数要进几次牢房。
更别提人间渣滓崔大可,给了多少次机会,就当了多少回白眼狼……
知道的可能觉得这是两个鞠躬尽瘁的人民公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老妈子呢……
不过,这寡妇和厨子,院里一对,厂里一对,难道自己穿的还是个妇厨者宇宙?
话说回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成朗觉得既然承了真心,自然得担了因果。
他决定为帮他俩改写原本的结局,治治那帮上蹿下跳的小丑。
追忆往昔结束,这俩便宜叔叔就开始介绍起成朗的待遇。
成朗在机修厂当坐班医生,平时估计也就给人看看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
就这却也能享有21级干部待遇,一个月工资加补助总共六十三块五。
要知道,厂里的五级焊工梁拉娣一个月工资也就六十多,却能养活一家五口。
要不都说这个年代干部转业香呢。
成朗现在一个人生活那是绰绰有余了,但也谈不上真正的富贵。
当下想靠做买卖致富是不现实的,“投机倒把”四个大字是压在所有人身上的一座大山。
要想致富,现阶段努力争取提升待遇才是王道。
临了,厂长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塞给成朗,是原身父子二人宿舍的钥匙。
成朗独自来到宿舍内,望着熟悉的家具摆设,发现和原身记忆中的基本一致。
不同的是多了一层灰,少了一个人。
依照信里的提示和原身的记忆,成朗找到了原身老爹留下的积蓄。
一笔常人无法想象的巨款——将近三千块钱,以及粮、肉、布各种票若干。
其中纸币大部分是一元面额,十元面额的大团结也不少。
加上自己贡献的三百七十三元,成朗发现自己居然沦为一名堕落的千元户。
而且还是带×3的……
三千块钱在这个年代是什么概念?
若是按前世统计结果,1963年四九城工人平均月工资不到三十块,而每个工人往往要承担整个家庭至少3人的生活支出,普通工人家庭一年的储蓄未必能超过五十块。
这还是在待遇最高的6类地区。
换成农村,一家人一年都不一定能挣到五十块钱。而这里所说的一家人往往至少七个人。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句口号之所以广泛流传不是没有道理的。
印象里便宜老爹的形象相当朴素,没成想竟然是个一声不吭攒钱的狠人。
啃老可耻,但相当有用……
成朗感叹,默默将这些罪恶收入小洞天独自承受。
屋子里除了这笔巨款,剩下的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有实际价值的物品。
成朗只带上一张父子二人在工厂大门前的合照,最后一次环顾四周,便走出这间宿舍。
厂长二人不知何时已经等在门外,看见成朗抱着一个相框出来。
“小朗,找着了?”“嗯,在这呢。”成朗举起相框晃了晃,示意自己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
“刘叔王叔,我爸房里的个人物品都清空了,这间屋子就回归组织分配给需要的人吧。”
成朗知道,屋里能保持原样整整一年时间已经是两个便宜叔叔给的特殊关照。
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不需要客套。
王科长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成朗的肩膀。
“到饭点了,走,跟叔一块去食堂。”厂长老刘招呼着两人。
三人在食堂一块吃饭的场景被旁人看在眼里,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据知情的围观群众透露,李厂长和王科长身边陪着的年轻帅小伙,就是烈士成伟的儿子成朗。
人民群众吃瓜的动力是无穷的。
八卦之力封印在每个人的体内,被女娲娘娘用手指头死死地摁进了DNA里。
没办法,毕竟这个年代娱乐活动有限,大众一点的除了读书看报,也就是吃吃瓜了……
于是,被迫营业的成朗带着假笑再一次面对熟悉的观猴场面,他的隐私开始传得满天飞。
例如什么部队干部转业、烈士遗孤、21级干部待遇、六十三块五、一米八五、22……
一开始,人们关注点全在那些隐秘的信息上面。
就是不知道后来为啥突然就跑偏了……
大概可能是因为,看帅哥能使她们精神愉悦?
没办法,毕竟无论哪个年代LSP都是第一生产力。
面对频频上前打探婚姻状况的大妈大姐们,成朗被迫启动了第一紧急预案。
他当场为众人演示暴风吸入,从容地向两位便宜叔叔道别。
期间优雅地躲过几只咸猪手,提着充当下午茶的一份饭,闲庭信步般流窜到医务室外面,静步开门闪身关门,才堪堪躲过热情的月老红娘。
外面的风暴来得猛烈,医务室里却是一派岁月静好。
饭点的医务室按理说应该没人,此时却有一道身影趴在桌前。
一转头,成朗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背影,此时正面朝里面趴在桌上。
丁秋楠?成朗疑惑,她怎么……脑袋上有两个旋儿?
关于成朗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对丁秋楠为什么在而感到好奇这件事,实在是太……正常了。
拜托,脑袋上有两个旋儿超酷的好吧。
要是有三个就更酷了……
成朗脑袋里正琢磨着发旋数量和旺夫之间的联系这等封建糟粕问题,就见那颗酷酷的两个旋儿小脑袋动弹了一下。
带着红晕的小脸蛋迷迷糊糊地抬起来,左半边脸颊上留着猫胡须一样白印,脑门上被袖口上的纽扣印了个天眼……
小嘴咂吧咂吧,涂抹着异样的瑰红,睫毛颤了颤,眼睛似乎黏糊糊的睁不开。
眼角挂着水渍,微翘唇瓣上香涎晶莹泛着光。
几息之间,成朗人已经到了桌前,手肘支在桌子上,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默默点头欣赏。
就见她柔荑轻抬,傻楞楞的找不到眼窝,指背在眼眶上徘徊打转。
成朗心里一跳,脚下倒带一样原路返回门口,心中反复默念。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刚睡醒的样子真的好自然,好不做作。成朗瞄了一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很纯真,有种野性的美。成朗又瞄了一眼。
非……非礼啥……啥非礼……
长得真是俏丽哇!成朗开始正大光明盯着。
空即是空,色即是色!
我摊牌了,我不装了!
老父亲成朗表示今天谁来也阻止不了他看闺女。
丁秋楠本来睡得正香,似乎听到了医务室门打开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
她的意识曾经做过努力,想让整个人清醒过来。
但是她的身体:不,你不想。
眼睛像是被什么糊住了,黏糊糊的。
上下眼皮是不打架,干脆抱在一块痴缠。
愣是愣住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抬手打算揉揉。
只是这手有点不听使唤,不过好歹也揉上了。
就是怎么没效果呢……
还有,刚才就一直有股香味,肚子好饿啊……
此时,迷迷糊糊的丁秋楠似乎在冥冥之间感应到一道慈爱的目光。
……慈爱?丁秋楠的小脑袋为莫名冒出的想法感到困惑。
所幸借着这股思考劲,她的意识与身体逐渐同步。
随着她终于一分为二地逐一睁开双眼……
她看见了秋日的阳光,地上的窗户影子,空荡荡的医务室,门口站着的一个年轻人……
嗯,大概是错觉。
丁秋楠的眼睛又快要闭上了。
下一瞬美眸睁大,僵硬地下移视线。
余光偷偷瞟向门口。
北地的金秋,正午的阳光下,那场面美得就像一幅世纪名画。
作品名……就叫做:懵逼的小闺女和慈祥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