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福客栈。
阎莹解开衣服查看了一下自己胸前的伤势,虽然还未完全痊愈,但是已经不影响日常活动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留下一封书信便匆匆离开了客栈。
牧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他端坐在禁卫处的大厅之上,手中拿着那封写满了娟细正楷的书信,不禁苦笑了几声,喃喃道:“这女人,还真是任性呀。”
正在这时,丰阳清又是带着满身酒气的走了进来,一屁股便坐在牧云的对面,手上不断摇晃着那已经所剩无几的酒壶。
“我们的统领大人还真是敬业呀,这么早就过来当值了。”说着便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给灌进喉咙里,嘴中满意的发出一声惊叹,“果然是好酒。”
牧云将手中的书信叠好放在怀中,从怀中抽出手时,无意间将那捡到的黑色面巾给带了出来,面巾飘落在了地上,沾染上一丝灰尘。
牧云弯腰捡起那块黑色面巾,随后摆在丰阳清的面前,轻声说道:“丰兄在此间任职有多久了?”
丰阳清目光流转,目光在那黑色面巾之上停留了一下便瞬间移开,然后不动声色的回答道:“五年七个月了吧。”
“没想到丰兄年纪轻轻便已经是这禁卫处的老人了,还真是失敬呀。”牧云对着丰阳清抱拳道。
丰阳清那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睛,此时也变得清亮起来,“牧云客气了,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只在职不管事的,所以无论我在这禁卫处多久,都只不过是一个闲散人罢了。”
牧云嘿嘿一笑,随手拿起那块黑色面巾说道:“丰兄见多识广,能否替我看看这块面巾有何说法呀。”
丰阳清本想拒绝,但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招人警觉,于是便笑着从牧云手中接过面巾,睁大了双眼仔细看了看说道:“让牧兄见笑了,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面巾,有何令牧兄感到奇怪的吗?”
牧云微微一笑,伸手在面巾一侧指了指,说道:“丰兄没看到这里绣了一个“禁”字吗,禁军的禁字。”
丰阳清轻笑起来,“牧兄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单凭着面巾上的禁字可说明不了什么。”
牧云微微一笑,“说的也是,也许是我多心了。”
丰阳清将那黑色面巾揉缩成团,攥在手心,旋即丢在了桌上。
“大人,大人。”赵友直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
牧云没好气的骂了他一句,“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你现在可是禁军校尉,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禁军,要时刻注意仪态。”
赵友直听完这话,稍微歪了歪头,但是没有怎么当回事,他作为一个粗人已经活了小半辈子了,现在你让他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这不是难为人么,倒是坐在牧云对面的丰阳清,神色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估计是以为牧云是在借机敲打自己呢。
牧云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也没有解释,是该敲打一下他,好歹也是禁军副统领,总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影响确实不太好。
“内监总管吉高吉公公来了,正在偏厅等候呢?”
丰阳清神色如常,依旧呆坐在椅子上,看来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还不够分量引起他的注意,牧云是不好无动于衷的,他们两个都属于太傅大人的下属,如今又同在皇宫内任职,实在不该给他一个冷脸。
“你告诉吉公公,我马上就到。”牧云边说便起身拿起身侧的官服准备迎见。
偏厅之上,吉高正坐在堂下的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杯刚沏好的香茶,小心的吹气品尝,身后站着两个十分年轻的小太监,恭敬异常。
“哟,是哪阵风将吉公公吹到我这禁卫处了。”牧云边走边向吉高抱拳道。
吉高脸上带着笑,急忙将手中的香茶给放下,或许是动作太急,那滚烫的茶水忽的崩溅出来,有些落到吉高有些枯白的手掌,疼的他直咧嘴,但是脸上笑意却是不减,说道:“牧公子,哦不,现在应该称牧大人。”
官场上的客套话语是最繁琐的,牧云虽然十分反感,但是也不敢省去,只能附和道:“哎,吉公公说笑了,不过是一个禁军统领的虚职罢了,哪能和您相提并论呢。”
吉高眼眉上拱的厉害,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此时就快看不见了,说来也是奇怪,吉高本来长得并不算和善,但是一笑起来却活似一尊弥勒佛,特别是他那圆鼓鼓的肚子,尤为传神。
吉高笑起来没完没了,许久,牧云终究是忍不住说道:“不知吉公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呀?”
吉高听到这话,脸上笑意也渐渐止息下来,他转头看向牧云身后的赵友直,低声说道:“牧大人,此事我们还是找一个僻静一些的地方谈吧。”
牧云也注意到吉高目光的变化,点头答应道:“好,老赵,你带着这两位小公公去演武场逛逛吧。”
赵友直识趣的点了点头,然后将那两个小太监领出了屋内,牧云这才关上了房门,然后对吉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他坐下谈。
吉高也不客气,转身坐下,然后又端起那之前没喝完的香茶,遂又端了起来,时值寒冬,茶杯又是易导热的瓷器,所以杯中茶水凉的特别快,吉高再次端起那茶杯时,茶水已经由滚烫变成了温热,喝起来刚刚好。
等到吉高满意的将那茶杯放下,牧云这才开口问道:“吉公公此行究竟所为何事呀?”
吉高抬头看了牧云一眼,沉声道:“听说前几天牧大人将那羽林卫中郎将刘章林暴揍了一顿,不知可有此事呀?”
牧云用手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不错,这事是我干的,这事情已经过了两三天了,我还以为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呢,怎么,皇上现在是准备秋后算账吗?”
吉高轻笑了几声,伸出手说道:“哎,牧大人多虑了,此事已经被太傅大人给压下了,虽说太傅大人也略微有些不满,但是好在没有说什么,我此来也只是问问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牧云点头哦了一声,然后说了句:“让太傅大人和吉公公费心了,我以后一定小心行事,尽量不给大人惹麻烦。”
“牧大人有这份心就好,其实我此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替太傅大人传话的。”虽然屋内只有牧云和吉高两个人,但是吉高还是十分小心的压低了身子,尽可能的凑近牧云,这才说道:“宫中的瑜贵人已经确认怀有龙嗣,太傅大人有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护住她体内的龙种。”
牧云眉头微皱,低声问了句:“不惜一切代价?”
吉高还以为牧云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对,要不惜一切代价护住她体内的龙种。”
“难道宫中会有人对瑜贵人和她肚中的孩子下手吗?”
吉高听到此话反倒是哈哈笑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才止住笑低声说道:“牧老弟还真是天真呀。”
“这话怎么说?”牧云反问了一句。
吉高的身体又靠近了牧云一些,这才小声说道:“虽说如今的皇帝十分年轻,但是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后宫妃嫔也不少,但是到如今,却是连一个子嗣都没有,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牧云仔细的想了想,古人成亲的年纪确实要比现代早得多,而按照朝云国的律法,男子十五便可以娶妻,女子十三便可嫁人,放到皇帝身上,这个年龄应该会更低,四五年的光景,一个子嗣都没有,确实有些奇怪。
牧云试探的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宫中有人故意作祟,暗中将皇上的子嗣给做掉了。”
吉高闻言将身子又坐正了,他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可没这么说,你也知道谋杀龙嗣,那可是杀头的死罪,不好妄加揣测的。”
牧云长哦了一声也低首不语,脑中却思虑不停,吉高这番话里里外外都在表示宫中有人在暗行谋杀龙子的大罪,而此人竟可以在这么长时间都不露出一丝马脚,没有长足的谋划和足够的实力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且刚才吉高那番话也表明他不想掺和进此事太多,能让吉高如此忌惮,也佐证了此人在宫中的势力极大,如此一来,能够怀疑的人也就不多了。
“还有,太傅大人还说,最近乃是多事之秋,宫中也不太太平,特别是瑜贵人的安危,所以需要牧老弟可以住在这禁卫处,如此太傅大人才能放心。”
牧云眨了眨眼,稍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临了还不忘向太傅大人表表忠心,“还请太傅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完成他老人家交代的事情。”
送走了吉高之后,牧云便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他将宫中所有排的上的号的人物一一写在纸片之上,然后在面前的长桌上整齐排开,他望着那桌上密密麻麻的纸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丰阳清走进来时,牧云依旧盯着桌上的纸片发呆,直到丰阳清伸出手在桌子上敲了敲,牧云这才回过神,抬头望向他。
“牧兄在干什么呢,这么出神?”丰阳清说着也向桌子上摆放着的密密麻麻的纸条看去。
牧云倒显得十分大方,不仅没有遮挡,反而将刚才吉高跟自己说过的龙嗣问题向他说了一遍,最后开口问道:“丰兄觉得呢,这其中是否有阴谋存在吗?”
丰阳清眼神微眯,望着有些严肃的牧云,心中却是大为疑惑,如此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跟自己讲呢,整个禁卫处的人都知道我只是一个整日只知道醉生梦死的废物,谁会将事情告诉一个废物呢?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这妖究竟是什么呢?
牧云见丰阳清只是盯着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其实牧云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他只是觉得丰阳清也是禁卫处的人,还是禁卫副统领,而此事确实也是他们禁军的职责,告诉他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哪会知道丰阳清脑中满是阴谋论呢。
“丰兄,丰兄,你还好吧。”
丰阳清在牧云的呼唤中渐渐回过神,然后低声说道:“如此重要的事情,牧兄就这么告诉我,没有什么关系吗?”
牧云此时才知道他是想歪了,于是笑了笑说道:“丰兄说的哪里话,我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而且我觉得与丰兄十分投缘,况且此事本来就是禁军之事,而你又是禁军副统领,理应知道此事,不是吗。”
牧云说的轻松,丰阳清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向都是独来独往,既不醉心于学术研究,也不致力于官场沉浮,只想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过活一生,但是现在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个投缘之人,除了不知所措,恐怕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反应了。
牧云见他迟迟都不答话,还以为他还有顾虑,于是继续说道:“莫非丰兄是顾虑我的身份吗?”
身份,丰阳清微微一愣,有些喃喃道:“身份,什么身份呢,是太傅府的幕僚呢,还是太傅大人的女婿呢。”
牧云嘿嘿一笑道:“幕僚也好,女婿也罢,都是摆在台面上的名头,就算我承认,你会信吗?”
“那你隐藏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呢?”丰阳清目光肃穆的望着牧云说道。
“这可是太傅府的机密,我怎么能轻易的告诉你呢。”牧云似乎是在捉弄丰阳清一般,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显得十分得意。
丰阳清倒不生气,他也没想过如此简单就能从牧云嘴中套出如此大的机密,而且牧云也不是一个白痴,就算他说了,自己也没办法确认这秘密的真假,倒不如就这样中止,蛮好的。
“丰兄难道真的想如此浑浑噩噩的过活一生吗?”牧云话锋一转,竟是将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这不由得使丰阳清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丰阳清极力的保持镇静,嘴角还故意露出一抹微笑,道:“牧兄说的什么话,我如今这种生活很差劲么,说什么浑浑噩噩,不过是他们嫉妒的托词罢了,我的父亲是当朝一品大臣,我自小就衣食无忧,钱财更是多得一辈子都花不完,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浑浑噩噩的过活,而他们呢,想像我这样活着都没有机会,只知道在背后贬低中伤我,真是好笑,不过,小爷我大度,不愿和他们一般见识,只是我没想到,一向敬仰的牧云,牧兄,今日竟也和他们一般无二,这着实是让我寒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