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再次进入房间时,屋内已经只剩下水云月孤单的身影,小怜看向那乱作一团的棉被,于是便走上前去收拾了起来,她将被子给铺展开来,在叠被子的时候,一块沾染着殷红血迹的白布突兀的出现在被子下面,小怜有些惊恐的拾起那块白布,缓缓转向自家小姐,喃喃道:“小姐,你最终还是这么做了呀?”
一直背过身的水云月此时也转过身,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个微笑道:“小怜,这就是我的选择,唯一的选择。”
此时的小怜已经无法再压抑自己内心的不快,她抱住水云月大哭着说道:“小姐,你真的太傻了,那个男人不值得你这么做。”
水云月拂过小怜的鬓角,理了理她散乱的秀发,轻声说道:“值不值得已经不重要了,对于我来说,与其日后将自己的清白身躯交给那些道貌岸然,令人作呕的臭男人,倒不如交给他,最起码我是真的欣赏他,想要和他在一起的。”
“可是他救不了你呀,即便他是太傅府的人,也不可能将你从这里赎走的,这一点小姐难道不知道吗?”
“我心里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请求过他要将我从这魔窟中赎身。”
“为什么?小姐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失了身的花魁的下场是什么么?你能接受那悲惨的命运么?”小怜对于自家小姐自毁长城的做法十分不解。
水云月抬眼笑道:“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前几天那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聂升朝不是说要为小姐赎身吗,他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小姐现在如此做,岂不是白白的失去了逃离魔窟的最后机会。”
“聂公子虽然对我一往情深,但是我并不喜欢他,而且他的家世显赫,他的家族是不会接纳我这样一个风月女子的,圈养的金丝雀活得久了,总是向往自由的,冲破牢笼便是它唯一的希望,就算聂公子真的能为我赎身,我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罢了,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小怜听到这话情绪有些消沉,她对着水云月说道:“自由,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想罢了,从我们沦为娼妓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将自由彻底输掉了,不是么?”
水云月揉了揉小怜的脑袋,然后将自己头上一支雕工精美的碧玉簪插在了她的头上,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这支簪子是我平素最喜欢的一支,我很快就不是花魁了,你也会被指派给新的花魁的,这支簪子就当做是我最后送你的礼物吧。”
小怜往自己的头上摸了摸,那上好的青色碧玉雕成的簪子入手触感微凉,但是那光滑的触感,已经告诉她这支簪子价值不菲。
“小怜,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水云月对着一脸担忧的小怜说道。
“小姐,你……”话只说了一半,小怜便止住了口,因为她清楚地看到水云月已经在赶人了,她不得不黯然的走出门外并关上了房门。
牧云刚回到太傅府,一个府内的小厮便急忙向他跑了过来,顾不得平复一下急喘的呼吸,便开口道:“牧公子,宫中来人了,此时正在中厅等候,牧公子还是快些随我过去吧。”
牧云沉思了一下,说道:“宫中的人,你可知道他们此来所为何事呀?”
小厮挠了挠头说道:“公子说笑了,宫中的贵人来访,小人哪里能知道他们的来意呀?”
牧云想想也是,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便随着小厮来到了中厅,牧云刚走进中厅大门,便看到中厅堂下正端坐着三个身穿圆领太监服之人,他们此时正端坐在座椅之上喝着香茗,颇有种说不出来的安逸舒适,而三人中的为首之人,牧云是认识的,正是招亲大会之上见到过的皇帝的随身太监吉高。
吉高此时也见到了牧云,急忙起身相迎道:“牧公子,牧公子,好久不见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牧云和吉高在客栈时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是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么,当时立场不同,搞得剑拔弩张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现在大家毕竟同属太傅大人门下,关系实在不好搞得太僵,所以牧云也随即笑脸相迎,回道:“原来是吉公公大驾光临,让吉公公久等,实在是牧某不敬呀。”牧云自我责怪道。
“哎,牧公子说的哪里话,现在云阳城谁不知道你牧云牧大将军的大名,荡平离浮谷的山贼,活捉离浮谷二当家殷司,此等功绩,谁人能及呀,咱家等等也是应该的。”吉高说话也是相当高明,知道自己与牧云之间有过节,所以一个劲的捧高牧云,试图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牧云自然是谦虚婉拒,两个人你来我往,说的都是些客套的废话,一番寒暄之后,终于是进入了正题。
“吉公公此来所为何事呀?”牧云喝了一口茶说道。
“啊,哈哈哈,咱家此来是为公子贺喜的。”吉高悠悠笑道。
“哦,吉公公此言倒是令我有些不懂了,不知我有何喜可贺呀。”
“我听太傅大人说,牧公子几天后便要与太傅大人的义女大婚了,这还不是值得大贺之事么?”
牧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哦,原来如此,区区小事,倒是让吉公公费心了。”
吉高急忙摆手道:“哎,牧公子怎么能这么说呢,能娶到太傅大人的义女,那便相当于是太傅大人的女婿,此等身份,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而且,为此,皇帝陛下还特意下了旨意赏赐于你,这是何等的殊荣呀。”
牧云身形一滞,他转过头问道:“旨意?皇帝亲自为我的婚事所下的旨意吗?”
“这倒也不是,等下宣了旨,你就知道了。”吉高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
“哦,那公公便宣旨吧。”牧云伸手示意了一下,表示正事要紧。
吉高倒也不啰嗦,他从身后站着的一个随身太监手中取过黄色的圣旨,就要展开宣读。
牧云急忙阻止他道:“哎,吉公公,先等等,我这是生平第一次接旨,不知这接旨有何礼节要遵守呀。”
吉高收了收正欲展开的圣旨,开口笑道:“牧公子不必如此拘谨,在这太傅府接圣旨没有那么多繁文礼节,你就在原地站着就是。”
牧云神色一滞,这是什么意思,这朝云国接圣旨都这么草率简陋吗,他随即有些疑惑的说道:“就站着就行了?”
吉高好像早就料到牧云有此一问,他微微笑道:“牧公子有所不知,这接圣旨么,礼节自然是十分繁琐的,但是那时在以前,朝云国国力强盛无人敢冒犯其天威之时,现在么……”吉高说到此处故意止住了话头,他对着牧云眨了眨眼,示意了一下,牧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显然是太傅大人势大根深,完全不把如今的皇帝放在眼里罢了,而有了太傅大人这个超级后台做依靠,太傅府的人也自然傲慢起来,所以这些礼节便都成了摆设了。
吉高双手展开圣旨,高声朗读了起来,旨文是这样表述的:元朔九年冬腊月丙午,京城城郊浮现血案,朝野震动,经查,案犯系离浮谷山贼殷司,太傅府幕僚牧云,为民请命,主动请缨,亲讨罪贼,牧云亲率一百禁军杀入离浮谷腹地,重创山贼铁玉浮,活捉殷司,凯旋而归,全民为之振奋,百姓为之欢呼,为表彰此功绩,敕封牧云为宁远将军,正五品,并担负护卫宫廷之职,望卿能尽忠职守,早日成为国之栋梁。
耳悉,爱卿不日即将大婚,特此下旨,赏赐黄金百两,锦绸百匹,府邸一座,卿可等大婚之后再回宫奉职,钦此。
吉高缓缓合上圣旨,然后将它交到了牧云的手中,吉高笑着对牧云说道:“黄金和锦绸已经送到了您新的府邸,不过新的府邸还有些东西需要布置,所以在大婚之前,牧公子还需要在太傅府再待上几天了。”
牧云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但是这栋府邸却是引起了牧云的疑心,虽然自己担任这个宁远将军之后,大部分时间会在宫中栖宿,但是在宫外我仍然需要一个栖身之所,按理来说,将我留在太傅府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现在却是重新赐我一个新的府邸,这究竟是何意呢?这会是太傅大人的意思么?如果是,那么昨天为什么没有说过呢。
想到这里,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牧云的脑中,如果御赐府邸并非太傅大人的意思,那这只能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难道皇帝是在拉拢自己吗?牧云想起之前见到的皇帝的场景,有些难以想象他是否具有如此的心机,当然万事皆有可能,装傻的天子牧云在史书中可见到了不少,难道这少年天子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主,想到这里,牧云不禁暗叹这个世界也太可拍了点,每个人都不简单,不是所有人都想司青甫一样是个白痴的。
牧云送别吉高,这才准备向自己的小院走去,但是还没走几步,他便看到太傅大人身边的谢三早就已经等候多时了,牧云对此丝毫都不感到意外,他此时的心中暗想,或许自己猜想的范围可以缩小了。
牧云跟着谢三走进内院,来到内堂,还不等牧云说话,谢之道倒是抢先一步开口,“刚才吉高过来宣读过圣旨了?”
“是,现在圣旨就在我手中,太傅大人要看看吗?”牧云恭敬的双手将圣旨奉上。
谢之道却摆了摆手道:“这倒不必了,不过我听说皇帝赏赐给你一座新的府邸,是么?”
“是。”
“皇上赐你宅邸,这足以显示出他对你十分器重呀。”谢之道摇晃着脑袋说道,语气中却满是试探之意。
牧云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太傅大人放心,我既然已经决定效忠您,就不会被其他人所拉拢,烈女不更二夫,忠臣不事二主,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
牧云嘴中表着忠心,但是心中却满是不屑,什么器重,恩赐,不过拉拢人的手段罢了,鲸鱼打架,最后遭殃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手下,输了,便死无葬身之地,赢了,恐怕也是落得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的悲惨下场,你们两个,可都不值得我效忠侍奉。
太傅大人听到牧云此话,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是仅凭几句轻飘飘的说辞就想他打消疑虑,牧云也是没有指望的,果然,太傅大人接着说道:“这样吧,虽然你喜得新府邸,但是寻找合适得力的仆人也是一个十分令人头痛的问题,既然你是我的幕僚,如今你就要离开太傅府了,那么这个问题就由我来解决吧,我会从太傅府选派二十名最得力的仆人一起跟随你回到新府邸。”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些人根本就是谢之道派来监视牧云的,但是牧云现在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烫手的赏赐。
“如此多谢太傅大人恩赐。”世上最恶心的事情是什么,恐怕就是牧云现在所经历的事情了,明知道别人在算计自己,但是你却还要向他表示感激,这不是可笑,而是可耻。
牧云离开之后,巫乐燕就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她驻足望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
“你昨天一直都在跟着他,应该知道他去哪了吧。”谢之道开口问道。
巫乐燕点了点头说道:“他被朝艳阙的花魁水云月带到了朝艳阙,然后在她的闺房里待了一夜。”
“这个牧云,真是不识好歹,我好心为他张罗婚事,而他竟然在成亲档口还寻花问柳,不过,燕儿你放心,我一定会严肃的训斥他的,你不用担心,至于那个花魁,我也会处理的,你放心好了。”谢之道佯装怒意的说道。
“不必了,义父,我并不在意这些,那个花魁,也是个可怜人,义父宅心仁厚,还是放过她吧。”
“不行,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处理的。”谢之道走到巫乐燕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放心,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已经为他寻了一个好差事,在你们成亲之后,他便会长住在宫中,我是不会让他骚扰到你的,等到我们的目的达到,到时候我就会宣布彻底作废这门亲事,到时我就会放你和你的弟弟团聚的。”
巫乐燕低首轻声说道:“多谢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