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正欲转身离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滞住脚步,转身回望向谢之道,谢之道也注意到牧云的异样,开口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牧云拱手施礼道:“不错,在下确实有一事相求。”
谢之道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什么事,说吧。”
“我希望太傅大人可以放过林思靖。”牧云沉声说道。
太傅大人闻言,手中喝茶的动作也是一滞,但随即便恢复了镇静,当即一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时为难过她呀?”
牧云面色一沉,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心中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太傅大人就不要和我讲这些虚词了吧,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林思靖和解静瑜,我是断然不会卷进京城这些旋涡的,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卷了进去,自然也已经无法抽身了,现在,我恳请太傅大人可以放过她。”说罢,牧云便单膝跪在地上,向着太傅大人低首施礼。
谢之道将手中尚温的茶水一饮而尽,虽然因为上了年纪,眼袋有些臃肿,但是此时那臃肿的眼中却还是泛出一股冷厉的寒光,直向牧云而去。
“如果我不答应呢?”
牧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回答,但是亲自听到这句话,心中还是有些气愤,但此时却也只能将心中的愤怒给压了下去,但是语气却和之前的低声细语有所不同,这次的语气中明显带了几分威胁之意。
“那请恕在下不能接受这个官职,几天后的亲事恐怕也要作废了。”
谢之道将手中的茶盖重重的盖在了茶杯之上,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但在十分寂静的内堂,这声音还是显得十分刺耳,牧云也知道这是谢之道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变着法的敲打自己。
“你是在威胁我么?”谢之道的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和善,一时间,房间之内的气氛便已经降到了冰点,双方都是剑拔弩张,谁都没有退缩之意。
“不敢,我只是想合理的向太傅大人提些要求罢了,我觉得这并不过分。”牧云丝毫不畏惧谢之道凌厉的目光,四目相对,寒光乍现。
“要求,在云阳城,从来都是我向别人提要求,敢向我提要求的,你是第一个。”谢之道将手中的瓷质茶杯重重的摔在桌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牧云对此都尽数收归眼底,没有感到害怕,倒是更加的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沉声回道:“在我看来,我与太傅大人之间并非是主子与仆人的关系,而是一种交易而已,我为太傅大人做事,换取她们两条性命,如此而已,但既然是交易,那么便要有舍有得,现在我已经舍了自己,太傅大人是不是应该也该有所表示才好。”
谢之道有些干枯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眼皮止不住的兀自颤个不停,眼神中满是凛冽的寒光。
“你难道不怕死吗?”
死亡永远是人最大的威胁,牧云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也是一颤,但事已至此,早已无法回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那此时就不该畏缩不前。
“怕,但是我更怕有人因我而死。”
“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痴情种。”谢之道有些被牧云给气笑了,他继续说道:“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我是更加不能放了,只有她,才能更好的控制你。”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如此我是不会再替你做事的,与其到时候惹怒你被杀,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牧云嘿嘿笑道,原先跪着的身体也径直站了起来,此时,牧云对于谢之道已无半分敬意。
“我不会杀你,但是林思靖嘛,倒是可以好好的折磨一下。”谢之道一脸坏笑的说道,眼神充满着奸诈狠恶。
牧云听到这话神情却是十分镇静,甚至还对谢之道笑了笑,这淡然的笑意使得谢之道极为的不适和疑惑。
牧云似乎也察觉出谢之道心中的不解,他低声对着谢之道说道:“太傅大人,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那我也没有办法,你不杀我,但是我却可以自杀,至于思靖,如果这是她命中该有的一劫,那么就算是我也无法阻止,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数,我已经尽力了,至于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谢之道眼睛就快眯成了一条缝,他现在心中十分复杂,因为他分不清牧云究竟想干什么,他究竟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必死的决心呢?我的计划中可不能没有他。
沉思许久,谢之道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好,我答应你,放过她。”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谢之道如今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虽然放林思靖脱离自己的视线会减弱对牧云的掌控,但是也不至于使事态失控,毕竟宫中还有一位瑜贵人可以牵制他,倒不如卖一个人情给他,如此才好使他更加听话,谢之道如此想,心中的不悦才稍稍释然了些。
牧云听到这句话,一直高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到地上,重又恢复之前的恭敬神色,道:“如此便多谢大人了,在下告退。”谢之道随即也是摆了摆手,示意可以退下。
牧云走出内堂,望着已经越下越大的点点白雪,眼神中满是欣喜之色,喃喃道:“总算是了结一块心病,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牧云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一间小院的门前,犹豫再三,牧云还是走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一个娇俏的侍女打开了院门,将牧云迎进门去。
“他的身体怎么样了?”牧云殷切的向侍女问道。
“祁公子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还有些后遗症,所以还需要再静养一两天。”侍女低首回答道。
牧云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长叹一口气道:“如此便好,我也能放心了。”
正在牧云和侍女寒暄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吧,我还在等你的解释呢。”
牧云闻言,不由得苦笑了几声,心想:果然,还是躲不过去,不过也好,自己也还有事情要拜托于他,现在也必须要缓和一下关系。
牧云推开紧闭的房门,走进屋内,屋内因为窗门紧闭的关系而显得有些漆黑,不过此时却是因为牧云打开房门而跑进来一些光亮,而祁琅此时正端坐在房间内的圆形木桌之上,圆桌中央还摆着五大坛酒,牧云将身后的屋内重新关上,屋内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坐,我的好兄弟。”祁琅后一句话刻意的语调很重,牧云听得有些心中发凉。
牧云看了看桌上摆着的酒坛和大碗,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脸道:“来,祁兄,我亲自为你倒一杯酒。”
“你难道不给为我倒一杯酒么,怎么听你这话好像受到很大的委屈似的,不情愿就不要做,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牧云听得心里极其不舒服,虽然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但是毕竟当时是各司其职,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而不择手段也无可厚非,你如此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牧云想到这里,心中也是一阵不爽,但是毕竟还有事情要拜托他,这刚上来的脾气又被压了下去。
牧云尽力挤出一个笑脸,随即打开桌上的一坛酒,从中倒出来两碗酒,自己留了一碗,另一碗递到祁琅的面前,祁琅瞥了那装满白酒的大碗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身体好多了吧?”牧云开口安慰道。
这话听上去是没错,但是放到此时此地却是有些不合时宜,祁琅眉头微皱,猛抽了一口气,毫不客气的说道:“我的身体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么?”说罢便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牧云端起酒坛又给祁琅斟了一碗酒,继续说道:“能骂我,看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样也好,今天我们就趁着酒意将事情都给说开了。”说罢也将自己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祁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旁边的酒坛给牧云斟了一碗酒,然后重重的将酒坛放在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牧云自然知道祁琅的意思,看来今天不喝的酩酊大醉,是不可能回去的,心中如此想,手中动作也动了起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借着涌上脑袋的酒意,牧云倒也大胆了起来。
“我承认,我算计了你,我称不上是一个可以值得信任的朋友,但是你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么,算起来,我们也不过是半斤八两,你有什么可生气的。”牧云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即又是一饮而尽。
祁琅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说道:“这就是你的解释,一点诚意都没有,真看不出你是过来道歉的还是兴师问罪的。”
“有区别么?随你怎么理解好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说罢牧云又是一碗酒下肚。
祁琅也端起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高声喝道:“事实,什么是事实,你觉得你所见到的就是事实么?简直是笑话。”
“如果这都不算事实,那还有什么算是事实呢?”牧云有些叹息说道。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我们是太傅大人的属下,自当为太傅大人尽忠,遵从太傅大人的命令就是事实,服从强大的势力才是现实。”祁琅说着说着便有些失控,此时他已经不满足于酒碗了,而是直接抱起了酒坛喝了起来,许多的酒水顺着他的脖子沁入他的肚子和后背,那股冰冷无比的寒意使得他的身体不禁为之一颤。
牧云此时也已经有些醉意,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摇晃,道:“傀儡,傀儡,哈哈哈,你不过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而已。”
祁琅也跟着牧云大笑起来,嘴中含糊不清道:“傀儡,说的好,在这乱世之中,我们都不过只是一个傀儡,想做自己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哈哈哈哈。”说罢也抱起一只酒坛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两个人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酒,只知道牧云从祁琅院中走出来时,双腿早已经不听使唤了,牧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到自己的小院门前,但是牧云在门前犹豫了很久都没有选择进去,反而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向太傅府的大门走去。
云阳城的大街上,牧云正趴在一棵纤细的柳树上,口中不住的呕吐着,直到最后连肚中的酸水都吐不出来之后,这才背靠着柳树蹲坐了下来,不住地喘着粗气,眼皮也在不断的打颤,好似下一秒就要闭合一般,他的嘴中不住的呢喃道:“傀儡,傀儡,我不过也是一个傀儡而已,和他又有什么分别呢,哈哈哈哈。”牧云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这笑声也引得周围经过的人时不时驻足观看,就在这沉沉的醉意中,牧云彻底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牧云再次睁开眼睛时,有些奇怪自己的处境,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四周,雕花饰的窗户,蚕丝制成的帷帐,梨花制作的床榻,摆满胭脂盒的化妆台还有这满屋的兰花香气,牧云大致猜测到这应该是一个女子的闺房,而且牧云隐隐觉得这里好像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牧云身体内的醉意还没有完全消解,脑袋仍旧有些昏沉,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走下了床,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这才缓和了些口中的干涩之感。
正当牧云狂喝茶以此来抵挡腹中的饥饿感时,枝丫一声门响,原先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有两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阵香风走进了屋内。
虽然牧云因为白酒的后劲,感觉还有些迟钝,但是嗅觉还是要比视觉要好一些的。
“醉香楼的烤鸭,狮子头,宫保鸡丁和桂花糕。”牧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然后摇晃着身子站起身,说着便向端着美味佳肴的女子走去,但是因为酒劲的关系,牧云刚走了没几步便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站着的女子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这才免得牧云摔得鼻青脸肿。
牧云眨了眨双眼,仔细的看向身边的女子,不禁笑道:“这位小姐,长的当真是花容月貌呀,不过,我怎么觉得小姐的俏脸有些熟悉呢,我们以前见过么?”
身旁娇俏的女子有些嗔怒道:“哼,花心,不知道你用这话哄骗过多少良善女子。”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一旁的侍女将端着的菜肴摆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着一旁完全不顾礼节的小姐抱怨道。
牧云此时才彻底看清面前女子的真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原来是朝艳阙的水云月姑娘,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此时水云月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绯红,因为此时的牧云为了能看清她,几乎是将那张俊俏的脸贴到自己的脸上,虽然她想推开牧云,但是此时他的身形依旧摇摇晃晃的,稍一松手他便可能就会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侍女小怜对此很是不满,便准备从自家小姐手中接过牧云,但是牧云却好像是赖上水云月一般,死死的搂住水云月的纤纤细腰,不肯撒手,任凭自己如何生拉硬拽,牧云都不为所动,而这一举动更是引得小怜大为恼火。
哼,流氓行径,真不是个好东西,小怜心中将牧云骂了个通透,当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个想法便浮现在她的娇俏脸蛋上。
“既然你不吃饭,那我就将这些菜肴给丢出去喂狗了。”说着便开始收拾起桌上的菜肴。
牧云脑袋虽然还隐隐发沉,但是理智还是在的,此时他也顾不得死死抱着的美人娇躯了,一转身便向桌上扑去,将那还在餐桌上的饭菜护在手中。
“别,浪费是可耻的,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浪费食物。”说罢便拿起端盘的筷子夹向宫保鸡丁,虽然右手还有些不灵活,但是对于吃饭倒是并不影响。
就在牧云对着美味佳肴狼吞虎咽时,水云月手捧着一壶温酒亲自替牧云斟了一杯酒,柔声道:“来,喝杯酒順一顺,别噎着。”
牧云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向水云月,因为口中的食物还未完全咽下去,所以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小姐,我早上刚刚和了整整好几坛的酒,现在还没缓过劲呢,你还让我喝酒,你是准备让我早赴西天么?”
水云月笑得一脸妩媚,她的纤纤玉指在那精致的酒杯口不停的摩挲,眼神迷离般的看向牧云,“哪有,我怎么舍得你死呢,但是今天是我不顾脸面的将你带回我这闺房,我现在只想和你一起喝杯酒,难道你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
牧云对于女人的撒娇向来抵抗力薄弱,对于这种祸国殃民级别的美女撒娇,抵抗力几乎为零。
牧云对着水云月轻笑了声道:“说的有道理,那我今天就舍命陪花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