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呃，组长和我都看好你，其实你挺不错的。”志明被迫表演，干巴巴地安慰心灵脆弱委屈到哭的娄晓旭，“以后按工作要求来就行了。”
郑盈泰面不改色地旁观喝水。
小旭一脸难受：“黄姐不是不理我？”
志明想，忍着不说你搞的狗屁东西，这就叫不理你？
我遭受过的那是真实的冷暴力，除了扼杀发展机会、直面的攻击和瞧不起、推进坑里打杂背锅、孤立无援地盲人摸象着干活挨骂，我在整个办公室里就像不存在一样。
算了，这种关系户二代是一辈子也碰不上真实的职场冷暴力，他们的世界阳光美好，处处是关心重视和热情周到，有人为他们打点支持保驾护航，花团锦簇地用机会和资源供奉他们扶摇直上，然后他们理所当然的成为人上人，彼此熟悉、利益共荣地连成一片上层的富裕辉煌。
然后后面这些人之一时不时恶心地来一句“你穷是因为你懒”“你怎么睡得着”的狗屁话。
志明想到比这个小子做得好做得认真的另一个小姑娘，心里不满。
但是她得憋着，对着敏感的实习生说假话，“呃，因为你进步很快，我就没说了。”
看到小旭表情里未尽的受伤，没有得到有力地安慰。
志明抽了两把卫生纸放娄晓旭手里，昧着良心加大力度敷衍和赶人：“你——你真的在实习期做得不错！加油！你现在快出去，叫后勤把机子和电脑给你都配全了。”
小旭拿着卫生纸，低声说，“黄姐能不能继续带我？”
志明惊悚推脱，“你是正式员工，没有带不带。”
小旭嘟囔：“黄姐骂我的时候，我特别有进步。”
志明瞪眼。
你让我爆粗口的时候，我他妈对你捅的每个智障篓子也特别印象深刻。
“是你自己努力，一点就通。”志明开始出卖自己，“别多想，快回工位准备。”
郑盈泰被她单薄简陋的哄人话崩笑，她也撑不住了，看着时间催促：“娄晓旭，现在到下一个人，我们还有事。”
郑盈泰才开始说了几句，把那孙子哄得点着头出去。
下一个实习的小姑娘进来，得知自己没过实习期，什么话也没说。
志明良心不安，按着她的资料说：“淑婷，这里名额满了，但是总部缺人，你有兴趣的话，试试去投一下。”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站着，“谢谢副组长。”
郑盈泰出去了。
志明建议：“你的简历写的有些问题，多写在这里实习的内容。好消息是实习期我们做的项目是很新的，现在投总部有优势，我把总部会需要的你的优点列出来了。”
总部又是什么样子？无数个小旭？林异？郑盈泰？前组长？前副组长？
小姑娘抬起头：“黄姐，能不能当我的内投推荐人？”
志明愣。
我推荐？我算个啥啊？
她心里没底，“行是行，你问问郑组长？”
然后鼓励叫淑婷的小姑娘多试试其他机会。
志明继续回去干活，发现娄晓旭被排进郑盈泰的好项目。
果然进来就是培养飞升的啊。
志明叹气，另一个被挤走的小姑娘还得求着人推荐找别家去。
午休的时候她去仓库睡午觉，虽然现在不用在这里干杂活，但是习惯了仓库的安静。
睡到半路，有人进来了，志明揉着眼睛坐起，看到一个圆眼镜男孩吃惊地在架子之间看她。
志明收拾摊开的饮料瓶和饭盒，“你怎么在这里？”
“组长安排我去调试B区机房，”娄晓旭说：“我来找说明书。”
小旭道歉：“对不起黄姐，不知道你在这里午休。”
因为这里就她一个人，可以放松自在。
志明把说明书抽出来给他，打个哈欠出去。
小旭突然追上来，“黄姐，我其实不是很明白那个机器怎么调，你给我看看？”
志明诧异：“你不是国外学历？英文说明书看不懂？”
小旭拧眉：“我操作了，启动不了，反复试了半个小时。”
小伙子低头就乖巧地把她午饭的垃圾拿去丢。
志明要推脱的话堵住，不安地答应。
一答应，眼皮就开始跳。
不是吧？
应该没事吧？
志明到机房翻说明书，原样启动确实没反应，她找找机房外的线路接口，“上一个项目组用完把线路断开收起来，重新连上就行。”
小旭圆眼镜后面的眼睛睁大：“黄姐，几十个接口。”
志明拿起一根线让他蹲下来看上面贴的标记，“有编号。按字母顺序是对上大组的接口，相同字母后按数字顺序是大组内部的小接口。”
小旭态度良好的点头，志明心里没好气，这小子实习期能出不少错，肯定不知道。
她说：“我在外面把线都接上，你在机房里看着机器的指示屏好了没。”
她的眼皮继续跳动两下，回头看机房窗口呆头呆脑、样子一点都不可靠的新人。
志明大声吼：“都看好了！注意点儿！”
娄晓旭慌忙点头。
她牵出线路一根根连上，听到机房里发出一声声的回应，设备启动的声音逐渐密集和正常。
这时手上一根粗线很吃力，志明移动了下动不了，她换左手用力拽动，忽然听见机房里一声闷响，接着“噼里啪啦哔哔滴滴”一阵鸣音，机器熄火了。
她不安地抬头，在机房窗口没看到小旭人影。
志明一惊，松手冲进机房，看到小旭脸朝下倒地上，腿被几根线绊住。
“你踩哪儿？”她愤怒了，“谁他妈操作机器站在线圈里！不怕漏电电死！”
合着我在那儿收线通电，你安心地站线圈里看机器开启，脑子有病啊！
骂出那一串，志明急促收声，对方是关系户娄晓旭，是来镀金飞升的二代。
她马上改口扶新人脱出线圈，“幸好没漏电，你没事吧？”
对方使劲眨眼睛，“对不起，黄姐。”
志明火速拖来椅子，“快坐这儿，没摔着碰着？”
娄晓旭眨巴眼睛龇牙咧嘴，“我眼镜不见了。”
志明到处找，心里咯噔一下，看到一条眼镜腿摔断了。
两人呆了呆，面面相觑。
志明心里骂，我说眼皮怎么老是跳，以后绝不能沾这祸胎！
志明认倒霉地叹气，“我不好意思让你摔了，这副眼镜多少钱？我赔给你。”
小旭看看她，欲言又止。
志明给眼镜腿缠上胶带，暂时和眼镜架固定回去，“幸好镜片没碎，你先凑合用一用。”
“那个镜片不容易碎。”小旭接过包胶布的眼镜，“谢谢黄姐。”
志明拿出手机转账，准备发个几百一千，“多少钱？”
小旭不要她赔，不好意思地眨眼睛，“算了，黄姐，是我站错了地方。”
志明想赶紧摆脱他，“没关系，正常的，直接说。”
“在德国定的。”小旭说：“换算人民币五万多。”
志明僵死。
我买个二手房车就你一副眼镜加一个镜片？
他又说：“我有备用的，叫家里叔叔送过来。黄姐，真不用赔。”
志明失去了笑容。
“还是......还是要赔的。”她勉强地说：“单论眼镜架多少钱？”
你以后离老娘远点！
小旭笑了，“没事，黄姐。”
她哆哆嗦嗦地转了三万血汗钱给娄晓旭，灵魂因此缺失一大块。
然后发现对方的手臂肿了一块。
志明完全丧失耐心，从包里翻出右手用的舒经活血的药，“你先喷上，半个小时就消了。”
小旭拿起药瓶看上面的字，志明急着干活，更急着逃离笨蛋新人，抽出药瓶对他手臂患处喷了几下。
小旭连连点头，“谢谢黄姐。”
志明麻木而心酸，“把钱收了。”
小旭还要推辞，她一秒也忍受不了呆在这个惹事笨蛋的机房里，直接抄起对方的手机，点了收款。
她风卷残云搞完下午的活，郑盈泰要跟她打招呼拜拜，志明已经卷出办公室外，火速冲回温暖舒适的家。
一个眼镜五万！！
戴在一个受不得伤的倒霉狗东西脸上！
让老娘出血破财！
她回家对着吉祥絮叨，骂死了今天的狗屁新人。
志明白眼要翻到后脑勺，揪住低头浇绿萝的吉祥骂：“我跟你说过雕刻刀不要伤到自己，老公，你用刀伤过自己一次没有，后来手艺做得多好啊！”
吉祥笑了，低头亲她，“嗯，老婆，我做的好。”
“我在下面接线，他在上面踩线。”志明暴跳，“这种缺根弦的傻子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接着乱骂：“呸，肯定是一直有人给这种地主家傻儿子收拾烂摊子........”
吉祥抱起她哄，“老婆，不生气，不生气。”
“三万块赔一个狗屁镜架，”志明泣血，“我当时怎么就没拉下脸面，把那个狗屎带到外面去配个几百块的眼镜去？”
吉祥揉摸她的脑袋，“老婆，不生气。”
这时她的手机疯狂震动。
是郑盈泰。
志明疑惑地接起来，郑盈泰说：“你给小旭喷过什么东西？”
志明愣，“就跌打损伤清淤化肿......”
郑盈泰指责埋怨，“他过敏住院了。林异和兰总问我怎么回事。”
志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过敏？
这大少爷是清水里养大的金鱼？
这个小王八蛋烦不烦啊？
事又多又收拾不了又难伺候！
“对不起，我现在去看望他。”志明悲愤，“我跟娄晓旭八字相克。”
郑盈泰憋笑：“道歉送礼应该的，你快去吧。”
志明气结，倒在沙发上半天如死尸。
吉祥扛起她去餐桌，“晚饭要吃的，老婆。”
“吃不下，”志明面如死灰，“没胃口。我金钱铸成的灵魂已经被地主家傻儿子吃光了。”
吉祥问：“地主家傻儿子是谁？”
志明摸住他的脸，泫然欲泣，“咱俩开公司吧，坏蛋惹事精和笨蛋全都滚开！”
吉祥笑得单纯，“好啊，和老婆天天也在一起。”
志明振作起来。
她花六百块买了最贵的果篮，打上车去市中心的医院。
她问这脆弱大少爷在哪个病房，小旭回复：‘谢谢黄姐，不用来看我，输过液就好[ok]’
少废话！
黄志明：‘我到医院了。’
小旭：‘黄姐，我全身都肿了[梁朝伟香肠嘴脸]，社恐’
志明骂，你这不是让我更愧疚和恐惧？
黄志明：‘是我对不起啊。哪间病房？’
快点说，老娘看完了回家继续对着老公骂你！
她烦躁地坚持了半刻钟，终于在高层的高级病房看到打吊瓶的娄晓旭。
病房门半开，一个黄影子就窜出来，里面一个声音呼唤：“长官！”
一头金毛寻回犬摇尾晃脑地扑到黄志明身上，志明一个趔趄，里面有位阿姨把狗叫回去，金毛狗不住摇尾巴。
志明回想在小旭后座沾了一身狗毛回去，对上号了，这是他养的狗了。
她咳嗽着拂掉果篮上的狗毛，客客气气夹着尾巴地进去，果然看到手臂肿成三倍的娄晓旭卧在床上打针，他脸上起了红疹子，上眼皮和下眼皮肿胀着挤着眼睛。
有个阿姨在旁边守着，叫“长官”的金毛狗咧着嘴对志明欢快地摇尾巴。
志明看着小旭肿成两条缝的眼睛，不确定他能不能看到自己，温柔下声音叫：“小旭？”
“黄姐。”
她把果篮提出来，阿姨接过去。
“谢谢黄姐。”
志明惊悚，“你别谢了，对不起。”
金毛狗从阿姨身边溜出来，围着她闻。
小旭看果篮：“谢谢黄姐的礼物。”
她连连摆手，“不客气，我是来道歉的。”
娄晓旭把果篮里的芒果摘出来，丢进垃圾桶。
志明瞠目。
小旭尴尬地笑：“我芒果也过敏。”
志明麻了。
你是不是无菌环境里长大的玻璃人？
阿姨洗了水果之后，小旭拿起草莓，丢到地上一个碗里。
志明抬手止住他要说的话，麻木地说：“不用解释，你草莓也过敏？”
这样过敏下去，变得有点可怜了？
小旭不好意思，“草莓给‘长官’吃。”
金毛狗欢腾地暴风吸入，志明面无表情地看地主家傻儿子拿几百块一小盒的精品草莓全部喂了狗。
小旭看狗吃完，说：“黄姐能不能陪我一会儿？我一个人有点闷。”
志明不想，“我人比较闷。”
小旭笑：“你要不骂我。”
你要不要我的命？
小旭指挥阿姨开电视，拿出手柄：“我把游戏带来了，黄姐，我们打两局马里奥？”
“那你可找对人了。”志明没好气，“我玩游戏打牌就是输。”
小旭摸着脸上的红包笑：“我游戏也打得差，但就爱玩，开心就好呗。”
志明内心唾骂，真他妈无忧无虑，粗枝大叶，所以做事脑干缺失？
别说游戏还挺好玩。
娄晓旭真的水平差，志明都能跟他平局，两个人你胜一局我胜一局互相追。
志明看着电视赞叹，“现在游戏画面真好看，做得高级。”
小旭喝阿姨打的果汁：“这个游戏挺普通的。”
志明注视绚烂活泼的画面，“唉，我每天忙着工作挣钱之后，就没关注过这些东西了。”
不过真的能放松下去，挺新奇。
她想起目的，开始恳求说：“那个小旭，你跟你姐姐说一下，我很对不起，我给你喷药是无意的，不知道你还过敏。”
小旭迅速地点头，“我知道，黄姐你当时骂我骂得对。”
志明松口气，开始掏手机给家里的吉祥打电话，“小旭，想玩到几点？”
娄晓旭眼睛亮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