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匆匆来过,陶江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已然成了自己地盘的山谷。
山谷坐南向北,尽头便是方才自己出来的那个破败山寨。
方圆来去不大,毕竟只有二百亩,放到后世也就是一个规模大一些的中学的大小,就算加上了四面的几个山包,前后也不过是里许,又因为是山谷,所以左右还更要窄一些。
山谷里面风景还算雅致,一条很是蜿蜒的溪流,潺潺的从已然破败的寨子后面的山上流淌了下来,滋润了一番谷底新萌的嫩草之后,汇入到那条流经李家庄子门前的河流之中。
溪水清澈见底,陶江凑近了去看的时候,还能看到几尾小鱼儿,懒洋洋的趴在水底下摇着尾巴。
谷底略平,一条小路泼洒着不少碎石,阻碍了倔强的小草扩张自己的地盘,犹如一串项链一般横亘在那里。
两侧跟陡峭全然扯不上关系的斜坡上面,密密麻麻的种满了正闹着春意的杏树,那抹初绽的粉红像是将山谷拢上了一层暧昧的轻纱,微风吹来,间或有些许暗香浮动起来。
虽然方才还有些嫌弃,不过毕竟这是自己来了此间第一片可以落脚的土地,只是想到这里,便凭空让陶江产生了些许安全感出来。
“三宝,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把已经尝试了数次调戏旁边大树上的老鸹窝失败的三宝从树上摘下来,陶江很是感慨的牵着他回山寨。
“怎么,道长也准备落草了吗?那可得想个响当当的名号才行。你看杜老大名号惊*天,新二哥名号霸*虎……”
三宝年岁还小,全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到底侵犯了多少版权,还好陶江很机智的消了音。
“别说你的外号叫威*天……要是最强法务部过来维权,咱们可赔不起版权费……”
抚摸着三宝略微有些枯黄的头发,陶江哭笑不得的跟三宝扯着闲篇。
“他们说我跑的快,就非要叫我兔儿爷。”
很明显,三宝对这个名号非常委屈,不管是从哪个层面去理解,都很委屈。
“没事,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换一个名号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三宝实在啊想不起来什么好听的名号……”
“你可以叫草上飞或者索*克,都很快。”
“索*克又是什么名字?”
“那是一个提起来又会招来最强法务部的名字。”
小孩子心性没有个定数,刚陪着陶江走了几步,就看到水边一蓬新绿正努力的伸长着嫩芽,怪叫了一声便扑了上去。
片刻之后,三宝便捧着几根草牙回来了。
“道长,这是甜茅根,甜的很,你尝尝?”
随着他说话,一根嫩绿的草芽正一点点消失在三宝的嘴边,陶江觉着,三宝确实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为何会被同伴叫做兔子。
这吃草的形象,和自己之前养过的那只啮齿动物也太像了吧啊喂!
不过这草芽确实很甜,细细咀嚼之下,一股子清香的气味便把春天的感觉带到了陶江的身边。
“确实很甜,本道长……啊呸,都被你叫顺嘴了,以后不要叫我道长,叫我先生好了。”
陶江耐心的跟三宝解释着:“先生我不是要落草,先生给李家庄子做了教书先生,这片地方被当成学费,让夫人送给我了。”
“道长是要把我们赶出去吗?”
听说这片地方有了主人,三宝的声音都有些惊惧了:“阿婆最近身子不好,若是没了地方 住,只怕撑不了几天了。”
三宝说话越发的颤抖了起来:“我可以给道长帮忙种田,不要把阿婆赶出去好不好,我们几个会打猎,能自己养活自己的,还能交房钱给先生!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就好了,不大的,不会打扰到道长的!”
说道最后,三宝已然开始哽咽了起来。
“谁说要把你们赶出去?”
陶江见三宝眼泪都已经要流了出来,抽噎的越发急促了,赶紧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帮他顺气。
“都说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好了,没人能从你家把你赶出去的。”
“哪怕是官老爷也不行?”
在陶江的细声安慰下,三宝终于平复了许多,颇有些瘦小的身躯蜷缩在陶江怀里,因为还没彻底平复而微微的抽噎着,越发的像某种啮齿动物了。
“对,哪怕是官老爷也不行,因为这是咱们家。”
回了寨子,陶江两个年岁大一些的孩子不在,三宝这种只不过是八九岁年纪的小孩子,正在寨子里面忙活的还有好几个,还有一个更小一点的新丫头。
依稀想起这个能把树干当成长兵器使的彪悍丫头,陶江很庆幸方才自己找来带路的是三宝,而不是她。
三宝带着陶江回寨子的时候,新丫头正搀扶着一个看起来并不算太过老朽的阿姨,正在一处修葺的非常用心的窝棚前晒太阳,见陶江和三宝回来,便很开心的跟他们招着手打招呼。
那位脸上有了几丝皱纹的阿姨,也朝二人招了招手,不过动作很慢,好像十分虚弱的样子。
“上次来的时候因为事情紧急,就没拜见阿婆,实在是失礼的紧。”
陶江虽然不懂什么礼节,不过打个拱做个揖这种动作还是会的。
三宝则开启了嘴炮模式,嘴皮子迅捷无双的就把方才从陶江那边得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老身之前承蒙三小姐照拂,看来以后免不了要求陶先生庇佑了。”
那个被称作阿婆的老阿姨并不像是普通的村妇,言辞之间有股子受过良好教育的韵味。
听阿婆这意思,原来这块地之前是李秀宁的,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夫人的意思,这才转给了自己。
彼此寒暄了几句,阿婆似乎觉着就这么在门口干聊实在不是什么待客之道,便邀请他进房内稍作。
说是房子,其实是个半地下的窝棚。
门口一条浅浅的甬道斜着插入底下,几根木桩围拢着就当是了围墙,茅草堆砌的屋顶下有一扇扁扁的小窗,兼做透气和采光之用。
窝棚虽然有些逼仄,里面收拾的倒是极为整洁,寝具有些破败,却绝对和脏乱扯不上关系。
在屋子里面坐下了,陶江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这位阿婆的容貌。
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虽然年岁稍长,时光除了在她脸上刻下了些许浅浅的皱纹,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这位阿婆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
陶江仔细端详着这位阿婆,感慨了一句。
不过看她深眉广目的样子,应该还有些胡人的血统。
“前面还听孩子们称呼先生为道长,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东家。”
老阿姨说话有些不急不躁的味道,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问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是听陶江说起要请她去庄子里面修养几天,老阿姨的语调略微局促了一丝,便婉言谢绝了。
“咱们这种腌臜的出身,怎能污了那些贵人的眼,等哪天没了,还望先生赏块向阳的地方埋了就好。”
这种事情自然是强求不来的,更更何况陶江自己在庄子里面都只是借宿,并没有什么底气能带个来路不明的老阿姨擅自进李家庄子里面去。
不过似乎是陶江给阿婆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在房内稍作了片刻,陶江准备告辞的时候,阿婆便想送陶江些什么东西。
东西放在土炕尽头的一个柴箱里面,阿婆年岁有些长了,又有病痛在身,动作有些不便,陶江客套了几次,见阿婆坚持要去拿,便主动去帮她伸手去拿。
箱子打开,里面东西摆放的极为整齐,听着阿婆的话搬开上面的几件硝制的极为柔软的毛皮,几本泛黄的书册漏了出来。
“这几本道经乃是之前道长所留,老身留着也没有用,不如送给先生收藏。”
几本书眼看着都有些年头,保存的却极为完好,只不过中间略微突出了一些。
陶江好奇的翻开一本,发现里面夹着许多剪裁的很漂亮的纹样。
“此等贵重之物,还是阿婆自己收着便是。”
陶江本想拒绝,不过见阿婆甚是坚持,也就只能勉强收了下来。
不过在准备把箱子盖回去的时候,陶江眼睛余光隐约的发现,箱子的角落里似乎有一丝明黄闪过。
这时,门外想起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杜尧他们回来了。
新丫头急匆匆来喊陶江,说杜尧有事情要说,陶江也就没再仔细去深究那抹明黄,跟阿婆告别之后,便从门里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