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几日大雪,今日终于放晴,阳光映在雪上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一大早兰若带着一群小宫女们鱼贯而入,给她梳洗装扮,她再次睁眼还是在未出阁的闺房中,她才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在她十五岁生辰宴的当天,难道回忆中的一切都仅仅是是夜她做的一个漫长的噩梦吗?
但是那刻骨的灼热以及心中汹涌的恨意,都像在证明那回忆的真实性,想不明白就且当成是个梦吧,过好当下才是要紧。
她面上迷迷糊糊似是没睡醒的模样随着宫女们摆弄,略带着些不耐烦,心里却在仔细思量着,记忆中她今天应该是在兰若以及她闺中密友宰相府庶女周世馨的撺掇下,一见钟情了宰相府庶子周世昱,就开启了被那两兄妹利用而不自知的日子,沉浸在他们为她编织的美好情网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她身边可信之人都被害死。
连最疼爱她的父皇,也被他们借她之手毒死,皇后所出的二皇弟沈遇安夺了帝位,周氏兄妹更弄了个假公主在外混淆视听,而她被关在暗室中被周家两兄妹折磨,最后在熊熊烈火中结束了她愚蠢的一生…
她握紧袖子下的小手,隐忍着身体不自觉的战栗,眼下她尚不知一切是否会像梦中情形般发生,贸然行动会不会打乱记忆中整个故事线,她如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部署,最大的倚仗是她的记忆带来的便利,不至于太过被动,还是暂且先跟随着记忆中的故事发展,以不变应万变,慢慢筹谋才好。
想定,她便不再多思,此时宫女们已将她收拾妥当,只见她双瞳剪水,微抿的嘴角带着一丝倨傲与玩味,般般入画,蝉衫麟带,亭亭玉立,少女初长成,若是再过一两年,肯定是光芒万丈,再也无人能出其右了,谁能有她这般一等一的投胎,这一世她绝对要紧握这手好牌,再不能被他人左右了!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门外传来福公公尖锐的声音,宫女太监们停下手中的动作跪了一地,只见正值壮年的帝王,双眼含笑,不怒自威,先一大步跨入殿中,沈思菱急急起身快走几步扑入身着黄袍的帝王怀中,红了眼圈,帝王关切的声音更带着些温柔在头顶响起
“这是怎的,清早我便听闻阿菱昨夜唤了华太医,却无大碍,可是现下身子有什么不适?”
沈思菱极力克制着心中情绪,略带着鼻音的嗓音开口道:
“阿菱无碍,只是昨夜发了噩梦,有些害怕,想是许久未见到父皇思念的紧”
皇帝听她如此说,心里更是化成一滩温水般,一边轻拍着沈思菱后背,一边哄道:
“阿菱莫怕,我这几日因朝事繁忙忽略了阿菱,今日定给吾儿好好的过生辰补偿你”
要说向来威严的皇帝,也就只有在尓珍公主面前才会自称我,可见是何等的宠爱,真真是皇帝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正在父女温情之时,皇帝身后的皇后打趣似的开口道:
“菱儿今日及笈也是大姑娘啦,竟还跟孩子似的跟你父皇撒娇,下人们见了岂不笑话”
皇后看起来非常年轻,一身华丽的锦缎衬得她庄严又不失美丽,跟沈思菱得眉眼有着三分相似,却不是沈思菱的亲娘,而是她母亲的庶妹,也算是她的姨母,沈思菱的外祖陈家是苏杭一带有名的第一富商,当时皇帝还是个不受宠的七皇子,被先皇派到苏杭去办差时偶遇了陈家嫡女在自家铺子上巡视而结缘,后娶为七皇子妃,感情甚笃。
当时七子夺嫡没人看好年纪最小的七皇子,自然也无人置喙他娶一届商女,仿佛觉得那些高门贵女不愿意嫁他才是正常,可夺嫡养兵哪样不需要银钱呢,最后还是外祖家的金山银山出了大力,一力支撑着七皇子夺得帝位,立国号为宋。
年轻的帝王更是感念夫人外家的恩情,力排众议立了陈氏女为顺贤皇后,可就在成为皇后的第一年却因产女时大出血亏了身子,没出月子便撒手去了,留下幼女沈思菱,而皇帝一心怀念原配发妻,并未马上立后,对他这第一个孩子沈思菱更是宠爱有加。
直到母亲去世的第二年陈氏族人送了她母亲的庶妹进宫,外祖家是思虑她年弱,无亲生母亲照顾,自家姨母总好过外人。
姨母性格温顺,慈眉善目,对谁都是三分笑意,又长了一张与她母亲七分相似的眉眼,才得她父皇几分青眼,又见她对沈思菱及其爱护,连她亲生的二皇子三公主都没享受到她对沈思菱这份尽心,肚子也争气,一胎双生,有男有女,一路破格晋升,执掌后宫。
人人都说陈氏一族好命,两个女儿都是皇后的命,可外人又怎知她这姨母的菩萨面庞下那颗阴狠毒辣的心肠、对她母亲的仇恨、以及对她沈思菱恨不得除之后快又不得不捧在手心的利用,望着姨母帮她捋着发丝却不达眼底的笑意后隐隐闪烁的厌恶,她一时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沈思菱,你当真是瞎了眼了才会错看这毒妇像自己的亲娘’
“阿菱给姨母请安”
沈思菱垂眸敛住眼中的仇恨,给皇后请安,一句姨母让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皇后连忙道
“这孩子,几日未见就与母后生疏啦,怎生叫起姨母来?可是气母后前两日未准允你出宫去铺子上?母后是想着你快过生辰了,又贵为嫡长公主,该好好在宫里养养闺训,以免今日宴会上出错,让那些名门闺秀取笑,那些铺子的事琐碎,令手下人去管也就是了,何苦亲自操劳,菱儿可明白母后的苦心?等生辰宴过了,母后自然放菱儿出宫好好放放风,快活快活~”
此话一出似是句句哄着她如掌上明珠,若是换在从前,沈思菱定是听不出这弦外之音的,皇后意指她不顾闺仪屡屡出宫只想着赚那些黄白之物,庸俗且霸道。沈思菱一抹冷笑于嘴角一闪即逝,恭敬开口道:
“儿女的生辰也是母亲的受难日,阿菱思念生母,昨夜又梦到母后托梦说不想她唯一的女儿又唤旁人母后,恐阿菱已经忘了生母,阿菱这才改口,并非是恼了姨母不允我出宫之事,阿菱并无其他爱好,只想着将母后留下的铺子经营好,若是败在我手中,岂不是无言面对九泉之下的母后,父皇常教导我不可忘本,外祖一家世代经商,我也继承了母后的经商天分,赚这些银钱若是父皇日后要开疆拓土,正好可为我大宋将士买些粮食冬衣,为父皇尽一份孝心罢了,还望姨母莫要与阿菱计较才是”
沈思菱这话,句句在理,以亡母托梦为托词,让人无处指摘,又暗指姨母商女出身却瞧不上商人,一时间让长袖善舞的皇后半晌没接住话,或许是她平日里可没有这样玲珑的心思,又见她今日仪态万千,这礼仪似都比从前强上许多,好像这沈思菱今日像变了个人一样。皇帝听罢沈思菱这话更觉欣慰,大笑着开口道:
“哈哈哈哈哈,吾儿真是长大了,如今这志向不小,如此甚好,你母后酒泉之下也定是欢喜,一个称呼而已,阿菱想如何叫便如何叫罢,你姨母定不会与你计较的”
这话也算是将沈思菱改口这事轻轻揭过了,皇后也不好过多纠缠,只是袖子中的指甲都快掐进掌心的皮肉之中了,也只得陪笑道不会计较,菱儿开心就好,顺带还思念了一下亡姐,假模假式的拿帕子摁了摁眼角,沈思菱轻蔑的在心里嗤了一声,十多年了都是这一套,也不知道腻。
沈思菱岔开话题缠着皇帝问她准备了些什么生辰礼给她,父女俩言笑晏晏,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