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厚重的棺盖被移动开。
魏将军冷傲的神色,也在看到心爱之人之时,化作一片破碎的柔情。
他忍痛看向随军大夫:“你医术高明,又曾做过仵作,这次既已惊动了她,就务必要好好查验!”
那大夫自是不敢怠慢。
应下后便连忙开始检查。
随着开刀、泼油、烧骨等一通操作后,空气中也多了抹腐臭之气。
众人勉强忍着此味儿。
魏将军有些不忍心绵绵受罪:“周老夫人,还是把小乡君带出去吧,这等场面大人尚且不能直视,更别说是个孩子。”
“将军没事儿的,绵绵没有直视啊!”周绵绵仰着小脖颈儿,使劲儿望天。
她不看那棺内不就行了!
魏泠哑然失笑。
于是随手扯下衣袖,揉成两小坨布团子,捅进了绵绵的鼻孔里。
“得,你既不想出去,那好歹堵着鼻子,免得一会儿熏吐了。”
“唔。”周绵绵鼻子猛的一塞。
眼睛睁溜圆,气都喘不上了!
“哦,塞太紧了。”魏泠一看,又帮她扯松了些。
结果又顺带扯出一道长鼻涕来……
小绵绵气得撇过小脸儿,一时也忘记臭不臭的了,狠狠吸了两大口气。
这时,那随军大夫也查验完毕。
“回将军的话,这位夫人是死于气血两亏、内里大耗之症。”
魏泠待他可就没有待绵绵那般好说话了。
“说人话!”他蹙眉道。
大夫吓得身子一紧:“那个、以下官来看,这位夫人之死绝非正常之状,应是有人故意以大量食物、或是药物,耗光了她的气血所致。”
“也就是说,她果然是被人害死的?!”魏泠的脸沉了下来。
“正是如此。”
听罢,魏泠怒不可遏,他转过头,突然盯住一旁的朝露。
未等朝露开口,便一把掐住其颈部。
“听说你家夫人小产后,便是你一直在为你准备食补啊,是你害了她!”魏泠手上用力。
朝露神色一惊。
窒息感让她用力挣扎:“将、将军,无凭无据,您可不能冤枉奴婢。”
“你还想蒙本将军?”魏泠冷笑:“除了你还能有谁,你做的可尽是冷僻之食,还说不是你?!”
朝露死咬着嘴唇不认。
“将军,奴婢不过一卑贱之身,哪里敢谋害夫人?况且,奴婢也没理由这么做啊。”
这时,翠雾忍不住跑出来大喊道:“就是你,你素日在老爷面前卖弄,定是想害了夫人后自己上位!”
朝露立马怼了回去:“胡说,我和老爷清清白白,从无越矩。你们若是不信,我愿自此离开沈府,终身不见沈老爷,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你!”翠雾急得眼睛都红了。
很快,朝露也冷静了下来。
她喘了口气,盯着魏泠将军,眸底透出一分阴毒。
“本朝最重律法,既无凭证,就算您贵为将军,也不可以随意定罪,对吗?”
魏泠一脸寒光地咬住牙齿。
眼下,他一身军功,惹了不少嫉妒,正是被朝中一堆豺狼虎豹盯着之时!
他不能出半点差错。
不然,真想一手捏死这个贱婢!
看出魏泠的怒色后,朝露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她有些得意了。
无凭无据。
死无对证。
这个就是命门!
只要抓住这点,那么任谁都不能处置了她!
朝露正要暗爽。
“谁说没有证据哒?”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小奶音却响了起来。
周绵绵潇洒扯掉鼻子里的布团。
长长呼了两口气。
她站出来指着炖盅,笑眯眯道:“朝露姐姐,你不妨先猜猜这里装的是啥?”
朝露一怔。
“能是什么?”关她屁事。
“那绵绵提醒一下你哦,你为沈夫人做的食补,顿顿绵绵可都有留下一些哦,你说这算不算是铁证呢!”周绵绵眨了眨眼。
朝露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不……不可能,你个小孩子,留着这些腐尸做什么?”她立马摇头。
周绵绵抱起藕节似的小胳膊哼哼:“是沈夫人让留的!因为她早就看出你不对劲儿了,没想到吧!”
闻言,朝露终于慌了。
方才她还有些轻视这丫头,可现在却手心出汗。
只是她仍旧嘴硬:“你少骗我!吃食留了那么些日,早就烂了,你们又能查得出什么?”
魏泠忍不住冷笑:“腐尸都能查验,更别说几道烂菜了,你当本将军手下的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说罢,周老太立刻把炖盅交给随军大夫。
朝露神色慌乱,她一把扑过去就要抢夺。
却被魏泠一掌拍倒在地。
“害怕了?现在交待了,本将军说不定还能留你条全尸!”
朝露以为败露,终于支撑不住。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如筛糠。
“求将军给奴婢留条活路,奴婢愿意做牛做马来赎罪,况且此事不全是奴婢的错,明明是夫人不对在先啊。”
魏泠眯眼:“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犯此恶行,婉儿又有何不对。”
向来喜怒不显的朝露,此时终于落下了泪珠子。
“奴婢不过是想要出口气罢了,又有什么错。”
“出气?”众人不解。
朝露抬着泪眼,忿忿不平道:“你们可知,我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不比沈夫人差,可她,却害得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众人更为诧异。
很快,朝露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原来,她想要谋害沈夫人,一半是出于想上位。
另一半则是出于连沈夫人都不知道的恨意!
“我爹是个做官的,十年前他因收了贿银,致使全家获罪,我也被充了官奴,在一家姓陈的官户家做事。”朝露红着眼,流泪说起往事。
她苦笑道:“那陈家老爷待我不错,本来都已答应要给我抬为姨娘,可……可就因为沈夫人来做客时,夸了一句我干活儿精细,我就被陈夫人送去沈家做奴婢,一做就是七年!”
这一来一去,就让朝露当主子的念头落空,一直做着丫鬟。
她心思深重,每每想起都难以释怀,恨意累积了多年,她觉得自己该报复!
也觉得沈夫人多嘴多舌,活该搭上命来偿还!
听着这话,众人却不由沉默了。
朝露未免太极端了些……
沈夫人并非坏心,动个脑子想想就知,陈家若真心抬举她,又怎会说送就送!
“明明是你自己不检点,勾引陈老爷被人家正妻打发走,而沈夫人不过是个赶巧罢了。”周老太叹道。
魏泠听后咬紧牙齿。
只觉这理由真是荒谬。
他一把拎起朝露又重重摔下,忍住杀气道:“你个毒婢!来人,拟了罪状让她签下,送去衙门发落。”
至于那炖盅,若是添做罪证自然更好。
可魏泠打开时,却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
并无一物。
他一扭头,就看见小绵绵得意地朝他挥了挥小手。
“好伶俐的丫头。”魏泠欣慰地摇摇头:“竟是在做局诈她。”
看来此次全都要归功于小乡君了。
为了感谢,魏泠问了大郎他们,得知小绵绵最喜欢买买买,他便打算带绵绵出去逛逛,买些重礼送于她。
可周绵绵却已经提前把主意,打到魏将军身上了。
“将军,绵绵不要礼物,倒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于你。”周绵绵眼睛亮晶晶的。
心里的小算盘开始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