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镖师嫌弃地皱了皱眉。
索性也不惯吕氏毛病。
待冯大人他们的马车驶出桃源村后,白镖师就拿来一把镐头,就硬生生给这妇人从粪池中拖了出来。
甩到了旁边的泥巴地上。
吕氏沾了满头满脸的屎污,四仰八叉地昏躺着。
一股子臭气弥漫开来,熏得周家人眼睛都辣得睁不开。
“这吕氏……难不成真要给她送官?”孙萍花往后退了几步。
有些于心不忍道:“那可是流放的大罪啊。”
虽说这吕氏可恶得很。
可冯大人给她安的冒犯皇威之罪名,也属实是莫须有。
况且流放听着就骇人,孙萍花难免有些心脏直突突,一时竟也狠不下心来了。
一旁的白家老大也粗声粗气地嘀咕:“要不、要不咱就放她一马吧,反正吕氏今个儿也受了惊吓,以后应该也不敢再乱来了。”
这话一出,周老太和白镖师都变了脸色,异口同声给驳了回去。
“使不得!”
“不行!”
周老太瞥了眼已经成了“臭桶”的吕氏。
“老二家的,白老大,我知你俩于心不忍。只是你们可有想过,若是今天咱们晚来一步,让这妇人得了逞,那倒大霉的可就是咱们了!”周老太神色凝重。
白镖师责备地看了眼白老大。
“周大娘说得没错!咱的蟠桃若真被损毁,惹恼了宁王的人,怕是到时候被流放的可就是咱们了,大哥你们可不能拎不清!”
孙萍花和白老大他们听了,都默默垂下了头。
这好像也是……
他俩这一时心软实在不该,不过周老太倒也能理解一二。
毕竟流放不是小事儿,动点儿恻隐之心也不算过分。
为了让他俩安心一些,周老太便往冯大人身上拐。
她清了清嗓子道:“都是乡亲,谁也不想把事儿做绝。可是那冯大人都已经发了话,咱若是不照做,只会给自己找麻烦啊。”
宋念喜也果断地点头应下:“娘说的是,宁王的府臣咱咋能惹得起。这次是吕氏命里该绝,咱谁也救不了她!”
于是这事儿两家就这么说定了。
没有人再有异议。
白家兄弟拿了绳子给吕氏捆了起来,关进了柴房里。
只待明个儿一早,就给送去官府。
分别前,白镖师将那卖来的蟠桃钱给分了下。
这次一共卖了九百两,按照原先说好的五五分成,就是一家各得四百五十两。
只是那冯大人出行带的银两极少,便以银票来付了这蟠桃钱。
白镖师看着手里的一张五百两银票,和两张二百两银票,稍稍顿了一下。
然后他就将那五百两银票拿给了周老太。
“周大娘,这是您家的分成,这银票您快收好。”
周老太不识字,一看到是银票,顿时吃了一惊。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就从来没见过银票呢!
“竟是银票?”周老太的脸上顿时多了激动的红晕,手也忍不住抖了些。
虽说银票这东西多年前就有了,可因着使用不便,不能直接当钱花,所以在普通百姓手里很少流通。
能够摸得着银票的人,大多都是非富即贵啊!
“白镖师,我老太婆不咋识字,你快跟我说说,这银票是多少钱的?”周老太喜笑颜开。
瞧着她这般高兴,白镖师心里头也挺开心。
于是便哄着她道:“您家和我家应该各得四百五十两,这银票正是四百五十两的,您只管收下就好。”
周老太迟疑了下:“四百五十两,正好的?”
白镖师正要点头。
可惜下一刻,他的意图就被周老太给识破了。
周老太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后生,蒙我老太婆的吧,我虽没见过银票,可也知晓本朝早就废了小额银票,现在的银票都是以百两计,哪里能出个四百五十两的?”
白镖师听着一愣,想不到周大娘知道的还挺多。
的确,本朝因普通百姓少用银票,索性就把小额的银票给废除了。
如今所流通的银票,只有一百两、二百两、五百两和一千两这四种的。
白镖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只给了我一张,以你白镖师的品性,想来是不会故意短了我的钱。既然如此,那我猜这张银票一定是五百两的,对吧。”周老太一针见血地笑了笑。
月色下,白镖师不由怔住。
“周大娘,这您都能猜到?”白镖师摸了摸绑着骚包发带的后脑勺:“我、我其实不是成心想要蒙骗您的,我只是……”
周老太讳莫如深地拍了拍他:“我知道,你怕是想故意多给我家五十两吧。”
白镖师佩服得五体投地。
立刻就用力点了点头。
他扶着周老太的胳膊往回走去:“您果然心明眼亮。我本想着这次多亏了您的提醒,咱才能及时卖了桃子,没让那吕氏得逞,所以这多出的五十两本就是您家应得的。”
想当初,这蟠桃树本来都是要被肥料烧死的。
若非周家出手救活了这树,哪里还有今天这九百两。
白镖师咋想都觉得这五十两给的不亏。
“你这后生的心意我老太婆都明白,你是怕我不肯多收,才借着我不识银票的茬儿,想多给些。”周老太说道。
白镖师被猜了个全中,只能全都应下。
快要走到周家门口时,周老太停下了步子。
“你这份心意我周家收下了,只是这多出的五十两我肯定不收。既然当初说好了五五分成,那就得说到做到,你多给了我反而心里不得劲儿。”周老太眯了眯慈祥的笑眼。
这回合种,其实自家也没出多大力,能五五分成已经知足。
若是再多要这些,岂不贪心?
于是周老太便道:“时辰已经晚了,白镖师你先回去歇歇吧,等明个儿我让老三拿五十两银子给你家送去。”
瞧周老太语气如此坚定,白镖师只好不再坚持。
这便点了点头,回白家去了。
等周家人都回来后,一听说这次给的居然是银票。
而且还是整张五百两的。
周老三和宋念喜他们都快激动坏了,抢着去看那银票长啥样。
“娘,我还是头一次见着银票呢,就这么一张纸,竟然就能值五百两?”周老四趴在炕上,惊奇地望着那张银票。
郑巧儿也脸蛋儿红红地凑过来:“那、那要是谁撕去一个角,岂不是也能换个十两二十两来花?”
周老三虽也因这银票而喜极了,不过还是比老四两口子镇定些的。
他笑着说道:“这可不行,银票只能整张去兑钱呢,一旦破了损了,钱庄可就不认了。”
一听这话,正要上手去摸的周老四吓了一跳。
赶紧给手收了回来。
生怕给这宝贝银票给摸坏了。
一家人围着这张银票又看了好一会儿,乐得不行。
只是高兴归高兴,这么大面值的银票放在家里总不是那么回事儿。
毕竟这银票又薄又小,一旦坏了破了或是丢了,那损失就大了。
周老太坐过来,舒心地笑了笑:“你们现在赶紧看个够,这银票可不能一直放家里,等明个儿就让老三去钱庄给兑了。”
“娘,这么快?”周老三回头瞅了一眼。
说实在的,他还没咋看够呢。
周老太思虑得更缜密:“这么大一张又没法直接花,还不如早些兑成银子。正好咱镇上就有这银票上写的益同钱庄,你给兑成大银锭和散银子后,也方便咱平时花用。”
周老三想想也是,毕竟按照律法,银票一般是不能直接拿来买东西的。
唯有按照指定的钱庄,兑换成了银两,才可以花用。
这也是为啥普通百姓极少使用银票,主要还是麻烦。
“好娘,那我明天就去,正好还能再买些冰回来。”周老三爽朗地应了下来。
周老太进了里屋,瞧了瞧正躺在二郎手臂上呼呼大睡的小绵绵。
她心里头一阵柔软,忙出来给儿子儿媳们轰走。
“行了,看也看够了,快回屋睡去吧。你们都挤在我这堂屋,可别给绵绵吵醒了。”
……
翌日,待周绵绵和三个小子们都见识过了银票后,周老三就带着银票,兴冲冲地往镇上去了。
刚一出村口,正好见着了老村长和白镖师。
白家的牛车上,还绑着嚎啕大哭的吕氏。
这会子,白镖师和老村长正要押送吕氏,去镇上报官。
“儿啊,娘可不能没有你啊。”
“儿啊,你咋不出来看看娘啊,娘舍不得你呜呜呜!”
比起淡定的白镖师,显然老村长还没咋反应过来。
他当了好多年的村长,这是头一次遇着村里有要被流放的乡亲。
听白镖师说过此事后,老村长心窝口堵得连饭都吃不下去,到现在脸色还是蜡黄的。
“老三啊,你说这吕氏真是造孽。”老村长抱怨地吹了吹胡子:“自己黑心也就罢了,还偏要劳动咱们!”
周老三一眼看出了老村长的为难。
他是不忍心亲手送乡亲去见官吧,毕竟这吕氏说可恨属实是可恨,但瞅她那熊样儿,又有点儿可怜。
于是周老三坐上驴车。
故意转移了话茬儿:“可不咋的,话说回来这天儿越发热了,等咱往回走时指不定要晒成啥样,正好我要去镇上买冰,老村长,白镖师,你们要一起捎带吗?”
一说起买冰消暑之事,老村长立马来了兴致。
他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忙道:“老三,我和白镖师报官指不定啥时候能回来,你顺道帮我们买了正好,就帮我家买个七八块大的吧。”
毕竟家里有着闺女,还有个小安哥儿。
老村长心疼这俩孩子,可舍不得他们受半点儿暑气。
“好咧!”周老三转头问向白镖师:“那白镖师家呢,用不用冰。”
白镖师一听也点头:“那就麻烦周三哥了,我家老娘可怕热了,人又多,就为我家捎上十块大的吧。”
说定了后,周老三爽快应下。
这就赶着驴车,朝杏花镇上去了。
白镖师跟在后面。
直到到了镇上,周白两家的驴车和牛车才分开,各做各的去了。
这一大清早的,正好还不咋热,正是去买冰的好时候。
只是眼下还是兑换银票更为要紧。
于是周老三先去了趟益同钱庄,将那五百两的银票换成了银子。
这次他一共换了六个大的银锭子,其余的就换成了小银锭和散碎的银两。
大的银锭一个值五十两,方便藏在箱底,小的就方便平时花取了。
办完了正事儿,周老三小心地把银子收好,藏在驴车最里面。
这才赶去冰铺买冰块去。
杏花镇也算富庶,光是卖冰的冰铺就不下四五家。
周老三去了其中最大的一家,一口气买下了三十块大冰。
如此豪气让别的买家都忍不住侧目。
很快,就有些镇上的人认出了周老三,忙客气地朝他行礼作揖。
“这可是周义官?”
“周义官好啊,买这么多冰是自家消暑用,还是开店卖冰食啊?”
周老三的画像早就传了个遍。
他已经习惯被人认出,笑了笑后一一应下,就朝门外走去。
这两三年正是最热的年头,镇上不光是冰铺生意好。
就连外面也有不少商贩在卖解暑之物。
有蒲扇凉席之类的物件,也有冰饮冷酪之类的吃食。
周老三揣着宋念喜给的二两银子零花,嘿嘿咧着嘴,本想去给周绵绵买点儿小吃。
回去哄哄这小馋猫。
让她多跟自己这个亲爹贴贴,别整日只知道黏着三郎哒哒乱跑。
周老三瞅准了一个卖冰沙的小铺子,正要过去,不过这时,一个货郎的吆喝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木转转!会自己动的扇子,七轮连扇木转转呦!”
啥?还能自己扇风的木扇?!
周老三眼睛一亮,赶紧兴奋地凑了过去,有这解暑好物,必须得给他家乖宝儿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