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的话,让秦怀瑜心情复杂。
山水再美,也无法教养人。
那个不肯认祖归宗的逆子,在这穷乡僻壤之地,能以十七岁的年纪高中探花,这样的天分放在汇聚了天下人才的京城,也是极为出众的。
到底是他和阿琬的孩子啊!
再一想被养在膝下十七年,却依然文不成武不就,每日不是招鸡就是逗狗的秦业,秦怀瑜很是头疼,不知该如何安置他。
继续给他做儿子是不成了,像以前一样养在侯府也可,左右侯府家大业大养个闲人不算什么。
若是陆家想要认回秦业,秦业也愿意改姓归宗,自然是皆大欢喜,就怕他不愿意打闹起来,倒是要教外人看了笑话……
绕过一段狭窄的土路,一行人踏进了青山村。
村里人见秦怀瑜等人气度不凡,还有身着官服的人鞍前马后,以为是前往陆家道喜的贵客,连忙撒开脚丫子往陆家跑,远远就喊道:
“大根,小翠,有贵客来了,有贵客来客!”
夫妻俩正带着陆则知挨桌敬酒呢,一听有人叫嚷着来了贵客,也顾不得细想这贵客打哪儿来,赶紧放下酒碗到门口迎客。
陆则知也跟了上去,一抬眼就从浩浩荡荡的人群中,认出了迎面走来的秦怀瑜,俊秀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下来。
“咋是他啊!”
方小翠暗暗磨牙,打心眼儿里不欢迎这个要和自家抢儿子的人,更怕秦怀瑜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当着满屋宾客的面,说破儿子的身份。
“娘,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过去说几句话。”
陆则知看到了李公公的装扮,当即想到宋溪溪的猜测变成真了,匆匆对陆家夫妇丢下这句话,就快步迎了上去。
“大虎!”
陆家夫妇想也不想追了上去,提防秦怀瑜不讲道理,直接把他们的儿子抓上马强行带走。
“下官见过侯爷。”
陆则知对高坐在马背上的秦怀瑜行了一礼,又转向一侧的李公公:“我家正在宴客,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内监大人见谅。”
他不清楚李公公的品级,称呼一声“内监大人”不会出错。
“宴客好啊,让杂家赶上了。”
李公公笑眯眯地看着陆则知,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夸道:“探花郎文采非凡,文章做的极好,圣人看了都赞不绝口。”
陆则知谨慎应付:“内监大人过奖了,里面请。”
陆家夫妇没见过太监,并不知道李公公的身份。见他和秦怀瑜一起来的,以为也是个了不得的大官。
再一看长子的态度,两人也慎重起来,热情的邀请李公公入内:“备了些薄酒,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一家三口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秦怀瑜,仿佛当他这个大活人不存在。
李公公看在眼里,忍不住同情起秦怀瑜来。
瞥了眼干儿子怀里的装有圣旨的盒子,他总算明白为何探花郎尚未认祖归宗,武安侯的就火急火燎的向圣人递折子讨封了。
原来是探花郎不稀罕世子之位,也不稀罕认回超品侯爷的爹。
客人们喜气洋洋的喝酒吃菜,冷不防涌进来一大群人,将本就不算宽敞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大家伙儿愣住了,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一同进来的陆家三口,显然觉得这帮人不是一般的贵客。
方小翠一看,大声招呼道:“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酒菜不够说一声,大厨还在灶台前候着呢,你们可一定要吃好喝好!”
众人听罢,俱是放松下来:“哈哈,好!今儿个酒好菜香,不醉不归!”
宋溪溪认出了李公公,也就猜到了他的来意,看向陆则知的目光就有些同情了。
张小妹悄声道:“乖宝,这帮人来头不小,你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宋溪溪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他们来自京城。”
张小妹瞪大眼睛:“京城?怪不得呢,没想到大虎这么能耐,竟然连京城的大人物都认识,人家还千里迢迢来道贺了!”
见奶奶误会了,宋溪溪暂时没有解释。
这酒桌上,还坐着其他人。
方小翠本想收拾出两桌席面,让秦怀瑜李公公一行坐下来吃,被两人出声拒绝了,便给他们泡了两壶茶,又道了声罪,就去招待客人了。
李公公看出陆则知不想认祖归宗,也不愿让客人们知道真相,便没有马上宣读圣旨,还让陆则知自己去忙,不必管他们。
待陆则知离开,李公公看向面色不虞的秦怀瑜:“杂家这么做也是为侯爷好,万一当众宣读圣旨世子反逆,怕是会让侯爷的面子不好看。”
“公公说的极是,本侯刚认回这孩子,这十几年来不曾教养过他,他对本侯确实有些排斥。”
秦怀瑜苦笑连连,也没想过把自家的糟心事闹的人尽皆知,李公公没有当众宣旨正中他下怀。
半个时辰后,筵席结束,客人们本想多留一下,好好与陆家人拉一下关系,以后陆则知平步青云了还能沾点光。
宋财却在宋溪溪的暗示下,率先带着宋家岙的人离开了,还拉上了其它三个村的村长。
他们一走,其他人也不好多留。
不到一刻,客人们就走了大半,让那些根本不想走的人也不得不走了。
喝了一肚子茶水的李公公起身,恭恭敬敬地从盒子里请出圣旨,对神情平静和一脸懵的陆家夫妇陆二虎说道:“圣人有封,诸位设香案接旨吧。”
一行人来的突然,走的也急,让青山村的村民好一番议论。
结果没过多久,就传出陆家四口要一起进京的消息,陆家夫妇花了些银钱,托交好的几户人家帮忙照料家里的鸡鸭鹅和地里的几亩庄稼。
村民们以为陆家夫妇不放心,才决定亲自送儿子去京城上任,十分羡慕他们能去见识京城的繁华。
被托付的几户人家,更是连钱都没要,承诺一定帮他们看好家,让他们安心去京城。
傍晚时分,陆家兄弟一起来到了宋家。
“溪溪,我明日就要走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你一定要在先生面前多提及我,让先生时不时记起我的好,免得他收了别的弟子,就把我忘记了。”
陆二虎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十分伤感。
宋溪溪哭笑不得,也没问他们全家去京城的原因:“放心吧,先生的记性好着呢,不会忘记你的。”
说罢,她看向陆则知:“陆大哥,明早我就不送你们了,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