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太大,道路全被积雪吞没了,宋溪溪打消了摸黑回家的念头,和肖婆婆待在桂花婶家,直到天亮了才离开。
好在鞋袜也被烤干了,宋溪溪一身轻松地背着肖婆婆踏上小木桥,绕了长长的一段路把人一路背到了牛家。
牛家老两口惦记着她们,后半宿就没有睡着。看到两人都回来了,连忙要去厨房给她们做吃的,被压根不饿的宋溪溪和肖婆婆拦了下来。
听说了昨晚的凶险,祝三玉直抚胸口:“母女平安就好,母女平安就好,这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夫子救了两条命是积大德了!”
早早起来的许婉柔主仆,还有芽儿苗娘子连连附和,看向肖婆婆的眼神变得格外不一样。
肖婆婆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苦意。
做这行当大半辈子,接生的孩子没有一万也有好几千,救下来的产妇和难产儿也记不清有多少对。
要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这样也算得上有大功大德了,谁能想到都土埋脖子了,还要被当成牲畜一样卖掉,给人为奴为婢三年,临老了没用了,再次成为牲畜。
想到这里,肖婆婆抬头看着低头剥瓜子的宋溪溪,日益昏花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她积下的那些功德,定是为了遇到救她出火坑、她当人看的姑娘吧……在这里,她不是任人买卖的牲畜,而是受人尊敬的肖夫子。
这一切,都是拜姑娘所赐啊!
第三天,桂花婶带着满满一篮子鸡蛋上门,接肖婆婆给她的大孙女洗三。
这是接生那天就说好的,肖婆婆的身子也无大碍,便随桂花婶去了弯头村。
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包铜钱,约莫有二百个,是桂花婶家给的谢礼,她想都没想直接来到宋家交给了宋溪溪。
宋溪溪愣了一会儿,把这包铜钱推了过去:“这是桂花婶给夫子的谢礼,夫子安心收着便是。”
肖婆婆忙道:“老婆子的身契在姑娘这儿,这笔钱理应是姑娘的。”
宋溪溪点点头:“身契是个问题,年后得空了,你和苗夫子随我去衙门给你们销掉奴籍。”
肖婆婆难以置信:“姑、姑娘,你、你这是……”
宋溪溪笑道:“之前就说过,只要你和苗娘子好好教学,让学生们满意,让我满意,我会销掉你们的奴籍。”
说到这里,她补充道:“不过销掉奴籍后,你们还要重新和学堂定下聘用书,五年内不得离开学堂。五年后,要是你们想留下,可再续三年五年……具体时间可以商量。”
在这期间,她会给她们酬劳。在不耽误教学的情况下,她们接下的活计赚的钱,也归她们自己所有。
这是在云水镇的马厩里,收下二人的那一刻就打算好的。
如今她对肖婆婆和苗娘子的人品和表现很满意,就没必要抓着卖身契不放了。
“姑娘——”
肖婆婆猛地跪下来,泣不成声:“来世老婆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的大恩……”
宋溪溪上前扶起她:“这是夫子应得的。”
有了桂花婶儿媳妇难产命垂一线,又被肖婆婆全力救回母女平安一事,肖婆婆名气大涨,受到了其他三个村子的敬重。
谁家没媳妇,谁家媳妇不生娃,有这么厉害的稳婆,相当于自家媳妇孩儿多了一道保命符,把人敬着总没错,指不定哪天就有求于人了。
之后,水头村和陆家村也有女人生孩子,其家人为求安心,在发动的那一刻,就把肖婆婆请去坐镇,均是母子(女)平安,且在她的嘱咐下产妇恢复得很不错。
在肖婆婆的名声得到进一步宣扬后,更远的村子有孕妇难产,也会请她过去救命,倒是不曾失手把人都救回来了。
对此最安心的莫过于宋家岙的妇人,有那怀孕的更是恨不得肖婆婆天天帮她们看胎位,寻求养胎的好办法。
肖婆婆身体衰弱,冬天有一半的时间在床上躺着度过。
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祝三玉会帮忙拦一拦,不让外人频频打搅她休养。
不过肖婆婆接生赚到的钱,都砸进了药罐子里,宋家还要额外再贴一笔。
好在不是什么大病,扛到天气暖和了就能恢复大半。
进入腊月后,天气变得更冷了,池塘里的冰结了一寸后,狗子们站在上面溜冰完全不会压碎冰块掉下去。
宋溪溪变得贪念被窝的温暖,每天早上需要家人敲门叫醒,才能勉强睁开眼钻出冷嗖嗖的被窝。
有一次叫晚了,她满头大汗地跑到后山小院,就对上贺洪拉得比马还长的脸,最后苦兮兮的加练了一个时辰,贺洪方有了好脸色。
相比之下,陆二虎就勤奋多了。
作为“旁听生”,还在苦练基本功的他,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二百五晚,就怕贺洪嫌弃他不努力,弄丢旁听的资格。
这天,贺洪正在给宋溪溪教授“文化课”,陆二虎照例旁听,外面传来黄秋云的喊声:“溪溪,衙门来人了,似乎是有急事。”
宋溪溪一听,看向贺洪。
贺洪摆摆手:“去吧,事情处理完了再来。”
宋溪溪应了,提溜着趴在一旁跟大毛沟通父子感情的二百五匆匆赶回家。
来者是老熟人常捕快,一听到二百五的叫声就快步迎了上来:“溪溪,出了大事,你快带着所有的犬随我们赶去衙门!”
宋溪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得追问到底是什么事,点名要狗子们全上,连忙回屋收拾了几件衣裳,就在家人殷殷的叮嘱声中,和常捕快他们一人背起一条犬赶往府城。
她照例骑得小黑,全速下小黑的脚程不慢,却还是及不上常捕快他们的快马。
宋溪溪意识到,该让杜巍给她弄一匹好马了,反正她一介没有人脉的平民,是没本事弄到的这等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