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少年音清脆如泉水淙淙,听力已经模糊的宋溪溪莫名觉得悦耳,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说“没事”,下一刻就落入一个单薄的怀抱里。
“嘴唇乌青,耳孔出血,这是中毒了?”
少年惊呼,再一看旁边堆着的野菜,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两样毒草,急忙把宋溪溪翻转过来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并用力掰她紧闭的嘴巴,意图帮她催吐。
“药,药……”尚有一丝神志的宋溪溪死活不肯张嘴,使出浑身的力气抬了抬攥着解毒丸的手。
少年一下子反应过来,看到了她掌心里虚虚攥着的药丸。
“这药丸能解毒?”少年的声音透着一丝不确定,担心这药丸同样有毒,怕草率地喂下去会直接要了宋溪溪的命。
被这么一耽搁,毒素再次加深,宋溪溪已经没有力气自己服下解毒丸。见这小子还在叽叽歪歪,气得一口黑血直接喷了出来,溅满了少年的胸口。
“小妹妹!”
少年顾不得被溅污的衣衫,眼看宋溪溪的气息微弱下来,像是随时会断气,催吐也来不及了,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急忙把宋溪溪翻转过来,拣起落在地上的解毒丸塞进她嘴里。
“小妹妹,你吃下去,快把药吃下去!”见宋溪溪不能吞咽,年仅十岁的少年急得不行,将皙白的手指伸到宋溪溪嘴里,用力地将药丸往她的咽喉捅去。
这一捅,刺激的咽喉又疼又痒,意外地让宋溪溪的神志清醒了几分,费力地把解毒丸咽了下去。
“小妹妹,你醒醒,你快醒醒……”少年搂紧了宋溪溪,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和呼吸,生怕她下一刻就咽气了。
解毒丸渐渐发挥了作用,宋溪溪被骨血里泛起的密密麻麻的痒意折磨得不行,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个跟叫魂似的家伙,只能闭着眼睛假装自己昏迷了。
见宋溪溪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少年急红了眼,俊俏的脸更是变得惨白,刚想把她背起来下山找大夫,就被宋溪溪一把推开了。
“呕——”
宋溪溪趴在地上大吐特吐,乌黑腥臭的血直冲脑门,让她恶心之下又连吐了好几口。
少年哪里见过这种吐法,直接被吓懵了。
直到宋溪溪吐完了,喘着粗气靠在身后的大石头上休息,他才如梦初醒,发出惊喜的呼喊:“小妹妹,你没事了?”
宋溪溪白了他一眼,恶声恶气道:“要不是你突然跑出来,我早就没事了!”
少年不解其意,但是见她有力气吵吵,欢喜之下也顾不得细问:“你没事就好,以后再饿也不能乱吃东西,要不是这次你正好有解毒药,就算我找来了大夫你也活不成了。”
宋溪溪亲身领教过这毒物的厉害,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拿起被毒倒的野菜问道:“这是什么毒?”
少年心有余悸道:“这是绝命草,剧毒,食之会麻痹五感和肺腑,最终会因全身血脉逆流而死。”
说罢,他再次叮嘱道:“小妹妹,这山上有毒之物甚多,不认识的野菜野草千万不能吃!”
宋溪溪又白了他一眼,敷衍道:“知道了。”
虽然差点死在这小子的手里,但是她清楚这小子不是故意的,这番悉心叮嘱也是出自一片善心,她心里的那点怨气散去了不少。
结果这少年看出了宋溪溪的敷衍,稚嫩的面庞立即板起来:“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宋溪溪顿生警惕:“你要干什么?”
要是这小子到宋三儿牛小花面前告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别想安生了!
少年却没有回答,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才肯定道:“你是河对岸宋家岙的人,昨晚跟随大人们住进山里的对吗?”
宋溪溪反问道:“你是山脚下青山村的?”
少年点点头,认真地自我介绍:“我叫陆则知,今年十岁,我爹叫陆大根,我娘叫方小翠,我是他们的长子,我还有个七岁的弟弟,叫陆二虎。”
陆则知?陆二虎?
宋溪溪心道:这两个名字差别可真大,一听就不像亲兄弟!
再一看这小子的长相和气质,她突然问道;“你以前是不是陆大虎,陆则知是后来改的名字?”
陆则知含蓄一笑,真心实意地夸道:“小妹妹真聪明,连这个都猜到了!”
他八岁前叫陆大虎,后来被夫子看中收做弟子,觉得这名字不够雅致,便为他改名“则知”,意为“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希望他戒骄戒躁,虚心向学。
见宋溪溪被夸了依然是一副冷淡的模样,陆则知有些气馁,鼓起勇气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宋溪溪瞥了他一眼,张嘴一通忽悠:“我叫宋三狗,今年也十岁,刚被官府安置到这里,昨日不得已随大人们住进山里,因饥饿难耐误食了绝命草。”
看着宋溪溪与六岁孩童差不多的小身板,陆则知的脸上浮现出怜惜之色:“居然与我同岁……”
紧接着这份怜惜又化作深深的愧疚:“借住一事,是、是村里做的不地道,我、我向三狗妹妹道歉。
”
三狗妹妹?
这是什么见鬼的称呼!
宋溪溪的小脸儿一阵扭曲,后悔不该用这个难听的化名。
只是这小子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险些笑出声,怀疑这家伙是天生圣父。
青山村把他们当肥羊宰,又不是这小子的错,也和他没有半文钱关系,他居然主动向她道歉,这不是圣父行径又是什么?
不过由此看出这少年心性善良,也很正直,不应该被嘲笑。
宋溪溪收起脸上的敷衍,正色道:“与你无关,不必道歉。”
陆则知却不这么认为,解下挂在腰间的小布袋塞到宋溪溪手里:“里面是鸡蛋和面饼,三狗妹妹拿去吃吧。明日这个时候我还会上山捡柴火,会在此处等三狗妹妹。”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叮嘱道:“不认识的野草野菜,一定不要入口,记住了吗?”
握着尚有余温的小布袋,宋溪溪一下子愣住了。
从来只有她投喂别人,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投喂。
这副呆呆的模样落入陆则知眼里,莫名觉得可爱极了,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地揉了两下,这才起身背起刚才丢下的柴火往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