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李燕燕的心理素质也是真够好的,得亏白天玩了个惊悚游戏,这会儿见到惨白人脸她愣是没尖叫也没哭闹。
“你,你好,抱歉打扰了,我是电视台记者,我叫李燕燕,我是来取材的。”李燕燕虽面色不慌不乱,但言语间还是有些哆嗦。
惨白人脸缓缓探出上半身,整个一从电视机里爬出的贞子似的直愣愣站在窗口,就差没用黑头发盖住脸了,一缕阳光照到她脸上这才有了点活人该有的气息。
原来是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女人。
李燕燕上下打量她,她穿着很朴素,气色不太好显得没有精神,一头黑发扎在脑后,头发有点自然卷,皮肤也比较粗糙。
女人伸出一只手,把随风摇曳的白窗帘往边上扒拉了一下,又用奇怪的目光看向李燕燕:“记者?你要取什么材?”
“那个,方便让我进去说话吗?”李燕燕指了指窗户,表示这样讲话不太方便。窗户大概有1米5的高度,从这里也看不完整宿舍里的情况。
女人犹豫了一下,抬手抓了抓自己头发,但还是缓步走至边上的木门,给李燕燕开了门。
“是这样的,我们电视台接到消息说老槐村最近出了凶杀案,让我过来收集新闻素材,我打听到那个支教的女老师就是在这里被害的,所以,我想进去看看,拍些照片可以吗?”
女人一听到“支教女老师”这几个字的时候明显的反应特别大,眼睛猛地一瞪,拼命抓自己头发。
嘴里还嘀嘀咕咕:“支教……女老师……支教老师……”
“你没事吧?”李燕燕伸出手掌在那女人面前晃了晃。
这时候,另外一边的房间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老年斑的婆婆。
“尤莉老师又犯病了,小姑娘,你先进来坐吧。”婆婆走到大门口这边,示意让李燕燕进屋里来。
尤莉老师?这个中年妇人也是幼儿园老师?
李燕燕跟着老婆婆走进屋,看那婆婆拽着尤莉老师一起坐在了长凳上,她也找了个凳子坐下。
“尤莉老师她,得了什么病?”
“精神病。”
“啊?”李燕燕有点诧异。
一个幼儿园老师居然得了精神病,那她还能好好教书吗?而且据自己观察了半天,这教职工宿舍里好像没有别人了。
“婆婆,您也是这幼儿园的老师吗?”
“我不是”,婆婆摆了摆手,起身要给李燕燕倒茶,“小姑娘,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应该看见我家老头子了吧。”
原来是那位看门大爷的妻子。
李燕燕点了下头又拦住了婆婆,表示自己并不口渴,让婆婆先别忙活。
坐在一边的尤莉老师自己喝搪瓷杯子里的水,渐渐就安静下来,然后自顾自回屋休息去了。
紧接着,婆婆给李燕燕讲了个故事。
有一个22岁师范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子,考上了教师编制,被分配到老槐村,需要给幼儿园支教三年,完了就能回省城小学继续工作。
女教师家里条件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不过她父亲有酗酒的毛病,有时候半夜喝得烂醉跑回来,还会拿她母亲撒气,拳打脚踢各种使唤。
女教师想着自己好不容易考上编制,又可以远离酒鬼父亲,就欣然离家,搬去了老槐村幼儿园。
头年工作得都还顺心,小朋友们喜欢打闹,女教师也很有耐心陪他们做游戏,有时还教他们英语呢。但过了一年以后,这老师竟突然得了精神病,天天凌晨三四点钟就从梦中惊醒,之后怎么都睡不着。
老槐村穷乡僻壤的位置,学校里师资本来就匮乏,村委会一听说这老师精神不正常了,就赶紧送她去城里大医院做检查。
一看病才知道,是得了轻度抑郁症,医生说问题也不算太严重,开了些抗抑郁的药给她吃,并让她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如果多梦早醒的症状有缓解了,就可以停药了。
所以说这城里大医院的医生就是厉害嘛,药一吃,觉一睡,没休息几天女教师的病情还真的好转了。
就这样过了三年,女教师在老槐村幼儿园的教学任务完成,原本应该留任期满、回城高就去,可谁知这女教师好像爱上这里了,死活不肯离开。
当然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陆续也长大了,进了小学,一批又一批新鲜血液进来了,村委会一看很高兴啊,难得有个青年女教师这么敬业爱岗,都开开心心地让她继续留下了。
女教师28岁的时候,命运再次开了个玩笑,她又精神病发作了。
这一次比五年前的程度要深,精神也有些恍惚,除了会失眠多梦和早醒,有时候大白天上着课都能晃神,一发呆就是好几分钟,有一次把玩游戏的孩子们都吓傻了。
这回村委会里的干部都说忙得走不开,陪女教师去城里看病的是幼儿园看门大爷的妻子,也就是刚才那位婆婆。
婆婆姓杨,别人叫她杨大娘。
杨大娘陪着那女教师去看病,里里外外打点的仔细,医院排队又是排了一宿,才挂上个专家号,杨大娘心想着这已经是第二次发病了,那必须得找个专家来给她治好咯。
专家就是专家,和女教师做了两个多小时的心理咨询,这才给出诊疗意见:
她得了中度抑郁症。
听名字也猜得出来,这抑郁的程度比五年前要严重。
专家还是开了些抗抑郁的药,说的话基本也是和先前那样:先服药治疗,好生休养,哪天症状好转了就可以停药,正常上班了。
还别说,这专家开的药也挺有效,女教师休整了短短一个星期,病又痊愈了。
也就是说,在这两次发病间隔的五年时间当中,女教师几乎没发过病也没吃过药,平时和正常人无异。
故事听到这里时,李燕燕有了些想法。
她自个儿就是学心理学的,对精神疾病方面还是有些研究。一般按照这个女教师第二次发病的症状来看,她有既往病史,又有个酗酒加暴力倾向的父亲,这种家族史也能构成一定因素。
以前学校老师教过,精神疾病很多都是有遗传因素的。女教师的父亲属于酒精类物质使用戒断障碍,或许还有间歇性暴怒障碍,所以从基因遗传的角度考虑,女教师也可能会罹患某种精神病。
但正常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引发精神障碍的,女教师或许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刺激。
想到这里,李燕燕继续聚精会神听杨婆婆讲故事。
她直言不讳:“我刚才讲的就是尤莉老师的故事。尤莉老师今年34岁了。”
34岁?完全看不出来啊,她沧桑的模样看着得有四十多了吧,面容那么憔悴,毫无血色。
“她是食欲不好吗?为什么看着很虚弱。”李燕燕问道。
杨婆婆就叹了口气,继续说着尤莉老师的近况。
原来尤莉上周刚 结婚。
本来她在幼儿园一呆就是十二年,教学质量和对小朋友的态度那都是村民们有目共睹的好,就是她交际圈子太窄,每天只在学校和宿舍呆着,没有机会谈恋爱。热心村民就给她介绍了个对象,是村里一位村干部,叫程华,也是念过大学后来回乡就业的那种,跟尤莉算得上门当户对,年龄也差不多。
两人谈了一年恋爱,双方见过家长后就定下了婚事,毕竟年纪摆在这里。
农村里三十多岁没结婚的还是少见,要么读过书,要么工作忙,要么就是家里太穷。
这一对鸳鸯是赶上了好缘分,结婚当天夜里,尤莉却忽然又开始发病了。
不过这一次,情形有所不同,前两次发病她主诉早醒严重,而这一次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到了白天也是精神恍惚。
她夜里总感觉耳边有人在跟她说话,她老公程华躺在她身边都被吓醒了好几次。
尤莉没办法,只能又搬回教职工宿舍里来住。这不,她现在终日疲惫,吃饭也没什么胃口,每顿只吃一点点,脸上也没精打采的。
看过医生也吃过抗抑郁的药,这次完全没效果,症状一点都没好转。
李燕燕听到这里,就问杨婆婆:“我能进去和尤莉老师聊一聊吗?我学过心理学,以前也给人做过心理辅导,也许我能帮助她。”
杨婆婆狐疑地抬头看了李燕燕一眼,可能觉得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还能给人瞧病吗,但转念一想,反正尤莉都那样了,就司马当活马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