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火房里的木槽子里长出来一扎高的苗，姜柚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今年冬天，终于能不再受冻了！
隔壁的姜夏在把自己的老婆打了一顿之后，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砰砰砰地砸着炕桌：
“老子在外面辛苦挣钱，那就是这么给老子照顾家里的吗！”
“你看看，这孩子让你照顾的！你再看看家里让你照顾的，咋地，你是缺了条腿儿啊还是少了胳膊了，让你啥都不能干了！”
“你说说你怎么想的，竟然敢去偷苞米顶自己的工分！”
“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大的损，才摊上了你这么个缺德败家的媳妇儿！”
李小芳被姜夏打的哪儿哪儿都疼，缩在炕稍的角落里，满脸是泪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几个孩子更是被吓的缩成了一团。
骂也骂完了，打也打累了。
姜夏才觉得心里的那口气出了不少：“你是不是想要饿死我，然后带着老子的儿子再嫁人！“
李小芳抖着身子，摇了下头。
姜夏怒道：“那还不赶紧去做饭，不知道老子是从砖厂走着回来的吗！”
李小芳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赶紧下地穿鞋去灶房做饭。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
姜柚刚喂完猪，吃过了早饭，打算趁着现在还没上工，去医院里看看姜西。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队上的大喇叭响了：
“喂，喂，喂，”大喇叭里传来了张二贵沉稳的声音：“各位队员请注意，各位队员请注意。”
“现在和大家通报一个事情，现在和大家通报一个事情！”
“就是啊，姜老二家的李小芳，偷姜老三家的报名，顶工分的事儿！”
“队上啊，开会研究了。”
“取消他们家这次抢收的工分！”
“取消他们家这次抢收的所有工分！”
“希望啊，大家引以为戒，不要再干这样缺德的事儿，不要再干这样缺德的事儿！”
大喇叭一喊，这些全队都知道李小芳偷苞米顶工分儿的事儿了。
姜夏挂不住脸，又把在炕上躺着，装难受的李小芳揍了一顿。
把李小芳打的鬼哭狼嚎的。
姜柚听着隔壁的小院里传来的惊恐地叫声，摇了下头，大步走出了门。
姜西这段时间恢复的还挺好，一看到姜柚来了，赶紧把手里沈听给他买的早饭放到了一旁，“姐，你来了！”
姜柚笑着坐在了病床旁，道：“家里最近忙着秋收，也没顾得上你。最近咋样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啊？”
“姐，我好多了，”姜西看沈听不在，病房里又只有他和姜柚，低声说道：“姐，我这次住院的钱，是沈听他哥给交的？”
姜柚点了点头，“多亏人家帮忙了，要不然你就要截肢了。”
虽然姜柚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更多是对沈遇在她为难，能出手帮忙的感谢。
“姐，那咱们这么钱要怎么还？”姜西问道。
姜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我会和沈遇说明白的。”
其实要怎么说，她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她也没想到，当初不过是这么一句气话，竟然会让他做到这个份儿上。
这是令她没想到的。
之前因为帮着沈听追沈慕，给姜西弄成这样的那股火儿，早就散了个七七八八了。
“那姐，我能出院吗？”姜西道：“我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要是再在医院里呆几天，估计他的身上都要长虫子了。
“我一会儿去问问大夫吧。”姜柚又在病房里坐了会儿，等沈听进来了，她就去了医生办公室。
“姜西，怎么样了？”沈听拿着手巾给他擦脸，“你姐怎么说的。”
“我姐说，她要去医生那里问问，看看能不能出院。”姜西拿起了刚才没吃完的馒头继续吃。
沈听琢磨着这几天大夫来查房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别的事情，应该是能出院的。
这么一想，沈听就觉得能出院的事儿，八九不离十。
手脚利落地开始收拾着姜西在病房里的东西。
“我建议你，去大一点的医院好好地给他检查检查，”姜西的主治医生一脸严肃地和姜柚交代姜西的病情：“我发现他的右下腹，有一点凸起。我怀疑可能是有肿块之类的。趁着现在还轻，你最好带着他去大一点的地方看看。”
“你也看到了，咱们这儿的医疗水平有限，检查出来的问题也有局限性。”
“如果条件可以，最好带着他去大医院，好好的检查一遍。要是没事儿，大家都高兴。要是有问题，趁着轻赶紧治。”
姜柚神色复杂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坐在病床上和沈听说话的姜西。
掩嘴无声地哭泣。
她太难了。
自从她来到这里，她就在努力地活着。
可是，为什么，这些事情还是一件接着一件的砸在她的身上。
压得她连喘口气儿休息，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她也想甩手不干，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看着这么好的姜西，乖巧可人的姜秋，可可爱爱的几个弟弟妹妹。
她是真的舍不得啊。
姜柚抹了把脸上的泪，用力地搓了几下脸，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跟刚才没什么差别。
“哎呀，沈听都收拾好了，”姜柚强装高兴地走进了病房，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转头又对着一脸希望能马上出院的姜西笑道：“大夫说了，你现在能出院了，但是出院之后，也要哈好的养一段时间才行。”
听到能出院了，姜西高兴的差点都蹦起来了，不断地催促道：“沈听，你听到没有，咱们能回家了，咱们能回家了！”
沈听也高兴不已，道：“哎呀，总算是能回家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姜柚看着和沈听打打闹闹的姜西，用力地压下心里的酸楚。
算了。
姜西只要好好的，她什么都认了。
姜柚找了辆三轮车，花了一块钱，把姜西从医院里给带回来了。
姜西这么久没在家，家里的几个孩子想的不行，一个个地都围绕在姜西的身边，不停地和姜西说话。
姜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几个孩子分开这么久，心里也有说不完的话。
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沈慕坐在炕上，呆呆傻傻地看着沈听。
偶尔大笑时，还会流哈喇子。
“哥，沈慕怎么变成这样了？”沈听一脸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原来可可爱爱的妹妹，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都是那个张二害的！
“咱们这儿的条件有限，能让她醒过来就已经很好了。”沈遇说道。
自己的妹妹被人吓得成了傻子，娘又被刺激地掉了河里。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弄死害死他娘的沈玉莲，弄死那个该死的张二。
可是。
沈遇看着眼前一直傻笑的沈慕，那些从未得到发泄的恨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沈慕需要人照顾，沈听还没长大呢。
沈遇转头看着和姜西说话的姜柚，眼底是少见的暖色。
他的小朋友过的比他难，还在积极向上的生活呢，凭什么他要这么颓废呢。
“哥，以后怎么办呐！”沈听的眼眶发红，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蜷缩成了拳。
娘没了，妹妹又变成了这样，他们以后要怎么办！
“我都已经和姜柚说好了，你和沈慕在她家生活。我每个月给她三块钱的生活费，这次秋收的口粮，给姜柚。”沈遇把自己的打算和沈听说了起来：“没事儿的时候，你帮着姜柚家里干点啥，好好照顾沈慕。”
“那你呢？”沈听道。
“安顿好了你们俩，我自己一个人哪儿不能呆呢。”沈遇笑道。
二道河大队的人，听说姜西从医院回来了，一个个的都来看姜西了。
顺便看看姜柚家从大队部抱回来的猪崽子，是不是真的养的那么好。
“哎呀，柚子啊，你这猪是咋养的，咋养的这么好呢。”
“哎，你说说，这猪得有多少斤啊。到过年的时候，能不能有三百斤？”
“这猪养的比别人家养的都好呢。”
“哎，你说姜老三不会给这个猪喂饲料了吧，才会让猪长的这么好。”
“饲料？你也太抬举姜老三了，她要是有钱能买饲料，还能天天在家啃白菜帮子？”
大家七嘴八舌说的话，姜柚就当是听了个热闹，并没有往心里去。
笑呵呵地站在一边，时不时地附和大家两句。
等姜柚送走了来家里看猪的人之后，队上的广播喇叭又喊了：
“队员们注意了，队员们注意了！“
“现在开始用工分换粮食了，现在开始用工分换粮食了！”
“请大家立刻都到队部来，请大家立刻都到队部来！”
姜秋急匆匆地拿着麻袋往外走：“姐，要开始换粮食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姜柚一把拉住了要去队部的姜秋，问道：“小秋，咱们家和大家借的钱，你那儿有没有账啊？”
姜秋点头，“有啊。我和谁家借的东西，我这都有账的。咋了，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