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条件,司马防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本就不是关东党人,与秦宜禄天然亲近,再说他辛辛苦苦博来这个清廉之名,那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此事的风险虽然极大,但做得好了,必然会青史留名,更别提秦宜禄还答应收他儿子司马懿为徒了。
虽然他们司马氏也是累世两千石的名门望族,但天下祸害到今天这个地步,大汉将亡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了,单纯的拥有名望并不能确保家族的安全和繁荣,这时候一个能傍上秦宜禄大腿的机会,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
不管谁得这个天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凭着这一层关系保命!
当然,袁隗是肯定不会让这一任命顺利通过的,司隶校尉的这个职位的权责可不止是搞关中,更能搞他们这些京官。
秦宜禄也算是下了血本了,不惜表示愿去掉自己参录尚书事的头衔来进行交换,同时向袁隗保证,汜水关以东,所有的大汉官员的人事任免自己都不再插手,全凭袁隗与大将军两个人商量便是。
但同样的,汜水关以西的事,除京城洛阳之外,袁隗也不能再插手。
这就算是分家分到最后阶段了,这才让袁隗欣然应允。
毕竟相比于监察,还是掌控了全国大笑官员任免升迁的尚书台来得要重要的多得多,汜水关以西才多大点地方?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些地方要拱卫京师,但眼下这个时局之下,京师本身的重要性都已经越来越低了,他袁隗根本就不在乎。
司隶和凉州加一块,在籍人口也不过是区区四百多万而已,去掉秦宜禄不可能完全掌握的河南,就是三百万都不到,而仅仅冀州一部,人口就超过五百八十万,豫、兖、冀、再加上南阳郡这一处他们袁家影响力最大的一坨,总人口接近两千万!
两千万人口,面对秦宜禄所能控制的三百万人口,这要怎么输?不可能输的,秦宜禄就是再有本事,再能打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可能翻得起浪花来的。
这也是他一直与秦宜禄相斗,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的底气所在,在他看来,秦宜禄放弃整个关东,只专心经营雍凉这巴掌大点小地方,乃是实足的鼠目寸光。
挖掘关中地区千里,清查隐匿人口?你清得出多少,一百万?两百万顶天了吧,不过是区区一个南阳郡的体量罢了,还得罪一大堆本来能够支持自己的人,何必呢。
寒门就是寒门,位置再高,眼界也升不上来,不过是守户之犬罢了。
待我袁氏一统关东,成光武之霸业,携雷霆万钧之势西进之时,便是这大汉,以及你秦宜禄灭亡之日!
区区司隶校尉之职,我们让了!
当然事实上袁隗也没有精力再去管关西的事儿了,关东的这个蛋糕太大,他已经分不过来了,也不可能完全吞下,毕竟袁家也只是关东诸世家中名气最大,势力最大,又恰好站在风口浪尖的一个盟主而已,有资格跟他分蛋糕的人很多,他必须得雨露均沾,要将方方面面的利益都协调好,争取得到各大世家的支持才行。
一个深耕细作,一个跑马圈地,这便是目前天下权势最大的两个人选择的分食大汉的方式,等其中任何一人完成自己的政治版图,就是大争天下的时候。
短短几天之后,秦宜禄就正式的见到了还是个小正太,比杨修好像还小一点的小小司马懿。
等这货长大成人能帮自己出谋划策的时候估摸着黄花菜都凉了,不过秦宜禄也不在意,就当是为将来的儿子储备人才了。
见这小朋友一脸的单纯可爱,而且居然还有点胖乎乎的,忍不住就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小胖脸。
收徒是大日子,就连杨修也特意从司徒府赶了过来,说是要见一见这位自己的小师弟,见这师门之中终于有一个比自己还要小很多的师弟了,顿时便大喜过望,背着手,摆出师兄的架势来道:
“师门之中最敬长幼尊卑,我比你大,还是本门的大师兄,所以你以后有什么事必须得听我的,不能忤逆我,不能不敬重我,有好吃的要先给我,好玩的也要让我来先玩,知不知道?”
司马懿闻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居然真的从兜里掏出一块纸包蜜饯恭敬地孝敬给杨修问:“你要吃么?”
“嗯,这就对了么。”
杨修接了蜜饯吃掉,别提有多开心了,一双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秦宜禄这一门,在收司马懿之前总共也才两个半人,一个是他,一个是李典,一个是张辽,而这三个人中李典就是个搭头,是当初为了逼迫李氏出丁出粮帮他打仗,这才留在身边,说是弟子,实则是人质。
黄巾之乱平定之后,李典这个人质的价值自然是没了,再后来秦宜禄进了京城,每天忙的都是真正的天下大事,也确实是再也少有时间和精力去教导李典,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给了李典一本书,让他自己看书,偶尔想起来了就考校指点一番,仅此而已了。
说是让杨修辅佐他,但杨修现在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杨家伺候眼瞅着就要咽气的杨赐,也没那么多时间来带他。
当然,杨修瞧不上这李典恐怕也是更重要的原因,一个豪强家的孩子,能够得上卫将军的门楣,蹭个名声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事情了,还想学真本事?他也配么?
甚至秦宜禄还想把他给一脚踢颍川书院去,如此一来起码还能交到一些同龄的朋友,同学,也算是给未来积攒一份人脉。
司马懿就不一样了,这是累世两千石的名门,甚至就算是没有秦宜禄这层关系,杨修与司马懿也是认识的,河内名门大体上亲近关西一脉,两家甚至还有姻亲的关系,只不过嫁娶的不是主脉,司马防和杨彪两个人本来也是至交好友,这就是传说中的世交。
更关键的是司马懿比杨修小啊,他这个大弟子可算是有一个真正的小弟了,张辽虽然是二弟子,但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更是借着剿灭黄巾之机遇,混了个两千石的国相来当,俨然已经是出人头地,少年得志了,而且平日里为人也是古板严肃,他自然也不敢在张辽面前摆师兄的架子。
那眼前这个既小,他又认可的师弟送上门来,他可不得好好的稀罕稀罕,祸害祸害么?
“小懿晚上还没吃饭吧,一会儿坐下一块吃一点吧,你父亲这几日之内就要出差去长安坐镇关中四郡的反弹破伞工作,几个月,甚至一年都可能回不来,你就暂时住在我家里吧,自在一点就好,当初修儿拜我的时候比你现在也没大几岁。”
“是,老师。”
“我听你父亲说你是个挺早慧的孩子,现在你年龄小,平日里允许你玩耍,也可以找你大师兄、三师兄他们一块玩,我在后宅清出来一个小型的足球场,你们每天下午的时候可以跟典儿踢踢球,但是每日功课也不能落下,你老师我会得倒是也挺多的,不过你这个年纪,学左传肯定是有点早,课业学到哪一步了?孝经、论语肯定学完了吧?诗经看过没?”
没说完就见杨修撅起嘴巴道:“老师你这就偏心了,当年我来的时候,整日里哪有玩的时间,动不动就要我写几千字的论文,师弟入门之后居然还让他玩。”
这玩意也当真是奇特了,这杨修平日里都是跟小大人一样,努力的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事实上这孩子也确实是有一点早熟,而此时这司马懿一来,明明比他要小挺多,却反而让他露出了孩童纯真的一面了。
“哪有不让你玩了,当年你跟我的时候正赶上我去北地赴任,北地郡又正好在打仗,不是在宦游,就是在行军,自是比不得现在在城里的,再说河套草原之上,哪里还不能让你玩耍了?”
“哼,总之老师就是偏心,是吧,三师弟。”
李典闻言抬起头,哦了一声,心想着这里还有我的事儿呢?然后就看杨修问了这一句之后依然没搭理他,又缠着司马懿一脸兴奋的看着他了,便又继续低下了头去,站在一边,乖巧懂事。
只是司马懿想了想却道:“我……诗经确实是早读完了的,目前正在看尚书,不过……不过我不想再继续学尚书了。”
“不想学尚书?那你是想直接跟老师学左传么?老师确实是此道大家,但是知识这东西最好还是一步一步的来。”
“左传……也,也不太想学。”
“那你想学啥?不会是不想学习光想着玩乐吧,那可不行,你爹把你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就得对你负责。”
“我想学……想学骑射,剑法,武艺之道。”
秦宜禄一愣:“你想学什么玩意?”
“我父亲说,天下将乱,乃是武人崛起之时,我想,我们家家里好多兄弟姐们,学儒不差我一个,既然跟了老师,我想学用兵之道,打熬力气,演练武艺及弓马骑射,将来征战沙场,斩将夺旗,成就千秋工业,就,就像是文远师兄一样。”
“…………”
“可,可以么?老师?”
“你想……将来做个武将?”
“嗯,对,我想做武将。”
“可是你也不会武艺啊。”
“我现在学,晚了?”
“不晚……那肯定是不晚的。”
八岁的小孩,还是虚岁,周岁实际才七岁,这年岁肯定是学啥都不晚的,就是一想到未来的司马懿拿着一把丈八蛇矛,冲入战阵之中横冲直撞,就有一种把这孩子教坏了,对不他爹的感觉。
“你的这个想法……跟你爹说过没?你们家毕竟是累世名门,经学传家,弃文从武,太浪费了吧。”
“我爹一定会同意的,况且我觉得所谓累世名门也没什么大不了,天下将变,必是只有有真本事的人才能出人头地,空有家世,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早晚要被人赶下去,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身,老师您乃屯户出身,文远师兄说是出自雁门聂氏,但实际上门楣早已没落,甚至都改了姓了,可您二位不还是早早的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了么?我看这诗书礼仪之道好像也没什么用,跟着老师这样的天下名将学这些,才是脑子进水了。”
李典闻言,默默地抬起头,将手中捧着的一卷春秋讲义偷偷地藏了起来,眼睛不自觉地就看向了高处的天花板。
秦宜禄闻言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觉得正常。
名门大族和名门大族肯定是不一样的,河内司马氏是累世两千石不假,但那毕竟也是个河内的名门,河内作为三河之一,接纳了许多的归化胡,这些胡人在被汉人同化的同时,汉人也自然不可避免的会被胡人同化。
不说别的,就河内当地可以在新婚之夜强媳妇的这个民俗,作为男人不剽悍一点恐怕走在路上连头都不敢抬,司马懿后来变成一个纯文官,很有可能是他在历史上被压断过腿的缘故。
况且就算是作为文官的司马懿,真正腾龙而起的时机也是在跟诸葛亮打仗的时候。
“也罢,既然你喜欢武事,那我就教你武艺便是,我府中有一中护军名叫张飞,一会儿我招呼他与你认识,他的武艺还要远在我之上,几乎仅次于上将军吕布,没事儿的时候你多去找他请教请教,不过,剑法弓马,不过是十人敌的小道,真要做个名将,万人敌之法不可不学。”
“以后你每日早晨与翼德习武练剑,打熬力气,中午与师兄弟玩耍作乐,每日下午,我得空的时候传你《孙子》、《六韬》、《司马法》等基础兵法,待你学有所成之后,我亲自带你做兵棋推演,传你真正的战阵之法门。”
司马懿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大礼叩拜,以谢师恩。
就连杨修也喋喋不休地道:“我也要学兵推,我也要学兵推,老师你不能偏心。”
“你不是还要照料杨公么?”
“床前尽孝,有时也是个形式,家里一百多个丫鬟下人,哪有什么真的需要我在床前才能做的事,兵推这东西,除了老师天下还有谁人能教,你那么忙,不趁着现在从你手里多学点东西,将来你没时间了或是我外放了,岂不悔恨终生?都是您的弟子,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也好,既你愿学,那就一块吧。”
李典:“…………”
“典儿想学么?”
李典沉默的又把书卷拿出来:“我脑子进水,还是看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