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诗诗勉强维持脸上的笑意:“麻烦阿姨细心照顾他,我,我进去陪他说说话。”
“不麻烦,应该的,我拿着沈先生钱的嘛!”阿姨擦擦手,帮她打开门,“不过我也做不久了,我儿媳妇啊怀孕了呢,快要生啦,我要回去帮他们带孙子的呀。”
叶诗诗愣了下,笑着恭喜。
等看向沈君默,目光中却满是悲哀。
这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生命降生,也都有人逝去。人类就是这样,保持着生生不息的更替。生老病死,从没有谁可以躲得过,也成了世间最理所当然的法则。
可是,她的君哥哥,保持着这样不生不死的样子,受了四年的折磨。
叶诗诗走到床边坐下,沈君默身上插着维持生命的管子,他身上的肌肉因为长期卧床而不可避免地萎缩。好在阿姨确实尽心尽力,坚持为他按摩,并没有太严重,只是与他以前,确实不能比了。
曾经玉树临风的沈家三公子,如今成了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植物人。
“君默,我来看你了。”叶诗诗握住他病床上苍白小手的手,用和悲伤表情不符的温柔声音说。
“这次耽搁的有些久,有没有想我?权城已经入春了啊,窗外可以看到桃花、玉兰和迎春花,都开得很好,等你醒过来,我们可以去东山赏花,和小时候一样。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她原本只想简单和他说一说,四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来看沈君默,和他讲讲发生的事,不方便跟别人说的苦恼,也会向他倾诉,已经成了习惯。
然而一开口,她便停不下来了,从叶梦然的意外一直说到朵朵的病,除了隐去和权枭发生关系的事,她一件件都和沈君默说了。
这么一说,她自己才后知
后觉地发现,这一个多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她的人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父母明明白白的厌恶,失去了关系亲近的姐姐,和郑队关系尴尬,而她甚至成了名义上的权夫人、朵朵的妈咪。
权枭,这个强大又霸道的男人,成为她生命中存在感最强烈的人。
而她自己也卷入了几个谜团:是谁放火烧了叶梦然的公寓,朵朵的病如何能根治,李锐的案件一波三折真相到底是什么,以及最初,是谁给她和权枭下药的。
“君默,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好累。”叶诗诗把额头垂下来,贴在沈君默手边的床单上,“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想得那么简单呢?”
她从没有想过,他们的未来竟然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是从四年前那个夜晚,还是从姐姐婚礼之前那一夜?
叶诗诗趴在床单上,过了许久,平静下来才抬起头,轻轻抚摸着沈君默的指尖,喃喃道:“君默,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沈君默,有一双艺术家的手,会弹很棒的钢琴曲,也会画很美的画,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当艺术家,只是后来被作为沈家的新生代重点培养。
“诗诗,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当年放弃了维也纳艺术学校的入学机会,沈君默在高考志愿上填写了京师大学的经济管理系,面带笑意地揉揉她的头顶,“我会为你处理好一切。”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叶诗诗鼻子一酸:“君默,你快醒过来吧,我欠了你的,都不知道要怎样还。”
然而转念一想,她又擦擦眼泪:“你慢些醒也好,现在的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咔哒”,病房的门被推开,叶诗诗闻声手忙脚乱地把眼泪擦干净,理了理头发,寻声看去。
“你以后,不
要来了。”是表情平静的沈妈妈,她身旁还有那个眉眼与沈君默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小孩子倒是不在。
“阿姨。”叶诗诗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您还在生我的气。”
沈妈妈偏过头不想看她。
“我,我知道您看到我不高兴,我马上就走。”叶诗诗泪意上涌,被她勉强克制住,有些慌乱地说,“我说过不出现在您面前,我马上走,以后我来看君默,会注意避开您。”
“你听不懂吗?”沈妈妈忽然对她大声说,“我说你以后不用再来了,君默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
“我,我不懂。”叶诗诗一时愣住,有些无所适从,“阿姨,为什么?我常来和他说说话,说不定能帮他早点醒过来呢?”
沈妈妈用手捂住嘴看着窗外,眼眶泛红:“四年了,已经四年了。”
当她再次转过身看向叶诗诗的时候,那眼中流露的悲伤和痛苦让叶诗诗僵在原地。
“阿姨知道,当年的事,不能怪到你头上,是小默的命不好。这四年来,你对他的心意,我也看在眼里。”眼泪从沈妈妈的眼睛中流下,比起其他保养良好的贵妇人,沈妈妈的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疲态,“如今,你已经嫁给了权枭,再来看他,也不合适了。”
“我,我不是,”这个理由一下子把叶诗诗砸懵了,她和权枭并没有举办婚礼,在权家,她一直是顶替的叶梦然的名义,叶梦然葬身火海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除了住在权枭别墅里的下人和郑立南他们,其他人并不清楚叶诗诗和权枭的关系。
事实上,知道叶家有一对双胞胎的人本就不多,能分清叶诗诗和叶梦然的就更少了。
“和权枭有婚约的是姐姐,不是我。”叶诗诗咬了下嘴唇,小声和沈妈妈解释。
沈
妈妈,在她看来一直是准婆婆,听到她这样说,叶诗诗第一反应就是撇清和权枭的关系,这句话是实话,可是她说的没什么底气。
毕竟,婚礼之前,她是和权枭上了床的。
毕竟,现在住在权枭家里的,是她。
从沈君默出事之后,沈爸爸和沈妈妈并不是一直留在权城的,沈妈妈更是刚从京城回来不久,叶家和权枭结亲的这些事,他们也不是那么清楚。
此时,从进门就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年轻人哈地笑了一声,开口了:“叶小姐,算盘打得不错。”
叶诗诗吃惊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那个人看上去比沈君默年纪小,与温润的沈君默不同,眉眼间尽是张扬锐利,甚至有些刻薄。他上前一步,站在沈妈妈和她之间,用魅惑的声线低声说:“可是你姐姐,已经被烧死啦,你倒是想顶替她攀上权枭。可是,就算你住进去,还帮人照顾女儿,人家根本不给你名分。”
这个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叶诗诗震惊:“你是谁?”
“哈,说准了?心虚了?”那人玩味地勾起她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你一边攀附权枭,一边还想吊着沈家,是怕权枭一直不承认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阿姨,不是的,您听我解释。”叶诗诗绕过他大步上前走到沈妈妈身边想解释,被沈妈妈挥手打断了。
“叶诗诗,以前的事,就当做都过去了。”沈妈妈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如今你和权枭搅和在一起了,就放过小默吧。就当你们没缘分。”
“阿姨。”叶诗诗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她真的不能就这样离开,她怕她今天走出这个病房,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阿姨,让我,再和君默待一会儿,可以吗?”
她最后这样乞求道。
看着叶诗诗这样,沈妈妈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被她和丈夫当女儿疼了几年,又当儿媳妇疼了几年的人,她叹了口气:“随你吧。反正,过一个月,我们也要带着小默离开权城了。”
“什么?”叶诗诗不敢相信地问,“您不是还带着沈家的晚辈,去幼儿园办入园了吗?”
沈妈妈抬眼看看她:“看来那个人影真的是你。这是我们沈家的事,与你并不想干。早些离开吧。”说完,她便转身走出了病房,似乎多一秒也再不想和她共处一室叶诗诗低下头,转身看着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沈君默,眼睛一眨,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她双手攥在一起,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
这一刻,她比被亲生父母打骂还要难受。她忽然觉得,以后真的没有家人了。以后,偌大的世界,在没有一处地方,可做她叶诗诗的港湾。
叮铃叮铃。
此时一阵铃声从她包中传出,叶诗诗胡乱抹了把脸,翻出手机时还差点掉到地上。
“喂?”虽然经过努力掩饰,仍带着明显的鼻音。
电话那头的权枭皱了下眉,清了清嗓子:“朵朵找你。”
接着就传来朵朵奶声奶气语气夸张的声音:“叶阿姨,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今天高帽子叔叔做了超……级好吃的小点心哟……你再不回来,就被朵朵次光啦!”
叶诗诗破涕一笑,“阿姨一会儿就回去,朵朵要给阿姨留出来哦。”
电话回到权枭手中,冷冰冰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和嫌弃:“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叶诗诗却诡异地从中听出了关心。
“我没事,一会儿就让小黑送我回去了。”她轻声说。
她的心,仿佛也终于找到了某个地方,可以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