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天气就开始渐渐转凉。
尤其是早晨跟傍晚,凉意丝丝入骨。
殷墨书把苏轻戈安排在病房里面,入了夜之后,才从她床边离开。
看着她睡着的样子,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脑子里面却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上午那张化验单。
他再三确认之后,才问:“没搞错吗?”
肿瘤科的医生也面色有些难看:“错不了的,而且,是中期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
有些难受的闭上眼睛,然后将额头轻轻的抵在了苏轻戈的额头上。
苏轻戈睡得熟,并没有醒过来。
而裴裴一整天没有见到爸爸妈妈,到了晚上睡前也没有见到,跟刘姐闹了好一阵。
裴裴半夜醒过来,见身边没有妈妈陪着,就又哭闹起来。
刘姐没办法,给殷墨书打了电话过去。
殷墨书接到刘姐打过来的电话,有些担心通话声吵醒苏轻戈,便拿着手机出门去接电话。
凌晨两点多的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廊的灯光白惨惨的。
殷墨书将眼镜摘下来,挂在白大褂的口袋上,一手捏着作痛的眉心,一边听刘姐从电话那边说裴裴的情况。
“先生,您跟太太一天一夜不回家,裴裴想你们,晚上醒来就一直闹,您跟太太什么时候回来?”
“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把电话给他,我来哄哄他。”
刘姐将电话给裴裴。
殷墨书声音温柔的哄了儿子几句,才把小家伙的情绪安抚下来。
刘姐看孩子被哄得听话了,这才把电话接过来。
殷墨书就又道:“明天你带着裴裴回老宅,让裴裴先跟着我妈。”
刘姐一听,就惊讶的不行,她在殷家这么久,至于苏轻戈跟婆婆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是清楚的。
婆媳两个根本就不对盘。
苏轻戈更是把大部分的时间都分出来
照顾孩子,怎么一下子就打算将孩子送到老宅那边交给老人照顾了?
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刘姐有些小心又担忧的多问了一句:“太太出什么事了吗?”
“她胃痛要住几天院,这段时间没空照顾裴裴,你就跟裴裴住在我妈那边。”
“好的。”刘姐点头应下。
殷墨书听她应下了,这才又简单嘱咐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
电话一挂断,他就将脊背结结实实的靠在了墙壁上。
走廊上无人,窗子开着,风从窗口里面吹进来。
本不是太冷,但是却让殷墨书的指尖都在微微的发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在看见检查单的那一刻,从未如此希望过是误诊。
他是一个医生,本应该对人命生死的触动在从业多年的锤炼里面变得不那么情绪化。
可是,这一次,不是别人,是他的妻子。
是苏轻戈。
他背靠着墙壁,身体的重量一分分的被抽丝一样抽离身体,然后慢慢坐在了地上。
有些无力的,将手放在膝盖上,颓然的垂着。
脚步声从寂静的走廊上响起。
他懒得抬头去看是谁。
那个人却先开口冲他说了话:“都是真的?”
是林毓。
殷墨书抬起头来,一双黑眸带着几分无精打采的暗沉,死气沉沉的看着林毓。
林毓一看他这样颓然的模样就呆了一下,蹲下身去,皱着眉头:“真的啊?”
殷墨书点点头。
他多么希望这是假的。
不过,真的,就是真的。
“你怎么跟她说的?”
“还没说。”殷墨书冲他伸手,“烟。”
林毓有些头痛的伸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面掏出一盒烟,然后抽了一支,给他递到手里面。
殷墨书叼在嘴上,才发现还没点着。
就要又问林毓要火。
林毓却一把扶住他的肩膀:“
去外面抽。”
殷墨书同他一块儿去了医院的顶楼。
从顶楼往下俯视,整个A城的夜景美得叫人感叹。
车水马龙,高楼林立。
过于现代化的城市繁华嘈杂的反而显得有些没有人情味。
也让人觉得焦躁起来。
“她不是没救的,只要好好治疗……”
“肿瘤科那边已经在做治疗方案,轻戈目前还不知道自己是得了绝症。”
殷墨书打断林毓的话。
林毓道:“你打算一直瞒着她?”
“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倒霉到这种程度,”殷墨书将烟夹在指间,看着远处的天空,“可她真的是倒霉的让我出乎意料。”
小时候被亲生父母抛弃。
长大后养父跟弟弟车祸去世。
整个前半生都纠缠着复仇跟浓深的恨意之中,就算是遇见他,也未见得是完美的爱情。
她的母亲去世,与她以来多年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个走的干干净净。
现在她自己,居然也成了阎王选中的那个人。
“目前这种情况,如果没有转移的话,只能进行胃大切除手术了,而且术后恢复好,五年不成问题。”林毓说出最好的预测。
而殷墨书却盯着他,垂下了眼睛:“我知道。”
他是医生,虽然不是肿瘤科,但是又怎么不清楚癌症的治疗办法。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在他看来能陪他一辈子的女人,会先得了这种病。
“她才回来多久,居然就得了这种病……”林毓也有些叹息,“看起来,她这两年的生活也不怎么好。”
殷墨书手指间的烟在黑暗里面明明灭灭。
是啊,她这两个生活一点也不好。
如果好,怎么会得这种病?
他仰了仰头,林毓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她能活下来的。”
殷墨书没说话,只是沉默着。
他也没有办法想象她死
了自己会变成这么样子。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死。
明明自己可以挡在她前面的,怎么这一次,就挡不住了呢?
……
苏轻戈黎明前胃部绞痛起来,疼的缩成了一个虾米。
她一动,殷墨书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又疼了……”
她额头上的汗渗出来。
殷墨书赶紧从床头的药瓶里面倒了药,喂她吃下去,又给她打了一针。
那种难捱的痛感才一点点的消失下去。
等到一切都好起来,苏轻戈才睁开眼睛,看眼底下一圈浅青色的殷墨书:“你昨晚一直陪着我?”
“感觉不到我陪你?”殷墨书问她。
苏轻戈苍白着唇笑了笑:“我还以为是做梦。”
“你常常做梦?”
殷墨书跟她聊天。
苏轻戈就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过身来,抱着被子开口:“最近是常常做梦,有时候好像打个盹都能看见我妈,而且我这几天在街上看见好几个跟夏夏长得像的小孩子了。”
苏轻戈越说,殷墨书的心里面就越是凉的厉害。
不管是迷信也好,还是怎样。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见已经死去的亲人过来接。
她这样轻松的说着常常看见那些死去的人,殷墨书的心里面就疼的发麻。
“对了,我昨晚好像梦见墨萱了。”
“是吗?”殷墨书握着她的手,心里面沉的更厉害,“墨萱说话了吗?”
“说了,”苏轻戈眼睛亮晶晶的,“她说她很想小澈。”
“小澈很好,以后看见她不要跟她说话了。”殷墨书道。
苏轻戈有些奇怪:“为什么?”
“她诬陷你。”殷墨书这句话一说出来。
苏轻戈都愣了一下,然后觉得好笑一样,抬手刮了他的鼻尖一下:“我是做梦了吗?你居然说她诬陷我?”
“你没做梦。”殷墨书抬手抓住
苏轻戈的手,轻轻用脸颊蹭了蹭:“你见到墨萱才是做梦,梦里面的都是假的。”
“你今天好奇怪。”苏轻戈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苏轻戈觉得殷墨书变得很奇怪,跟以前比起来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殷墨书听着她说的,微微抿了抿唇:“没发生什么事?”
“那我干嘛不能出院?不是昨天就已经看过化验单了吗?没问题的话今天就办出院吧,裴裴还在等我回家。”
“裴裴……”
“殷院长,有人找。”
小护士忽然敲了敲门,打断了殷墨书的话。
“谁?”
殷墨书问。
就有人将病房的门打开,说了一句:“是我。”
说话的是吕芬。
他手上挎着一个包,开了一半门,却没有走进来的意思。
视线在苏轻戈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就面色复杂,稍带愧疚的叹了口气:“我有事找你。”
苏轻戈看见自己这个婆婆,其实是有些反感的。
本以为婆婆又会过来大吵大闹些什么。
却不想,吕芬看见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把视线转到了殷墨书的身上。
完全没有要跟她吵跟她闹的意思。
苏轻戈觉得自己这个婆婆今天都转了性了。
殷墨书看见母亲过来,就放开苏轻戈的手,给她盖了盖被子:“我先出去一下,待会儿给你带早饭过来。”
“嗯。”苏轻戈听话的点了点头。
殷墨书这才起身出门。
吕芬已经等在门外,见儿子出了病房,就叹了口气,道:“我们走远点说,轻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刘姐把孩子一大早送过去,他就知道了苏轻戈住院的事情。
儿子这边她没直接问,但是问了林毓,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她也没有想到,苏轻戈年纪轻轻的,居然会生这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