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古城,夏宫中。
空旷的崇圣殿内,殿门大开,寒风袭人,落雪飞扬。
苍吾就那样面无表情的静立在殿中,凝视着上面那高高在上、象征着无上王权的龙座。
秦期一脸愁苦的候在一旁,陪着他站了许久,又过了片刻才听他开口问道。
“流弦有回来过吗?”
“回主子,没呢!自从烟云之战后,他走了就没再回来过!”
“主子,您看,下月的敕封大典还需要再改动吗?”
闻言,苍吾转身睨了他一眼,不悦的回他道。
“孤什么时候说要举行敕封大典了?”
“那不是.....”
秦期欲言又止,害怕说了又惹他不快,刚开口又闭了嘴,这时见他边往外走边吩咐道。
“告诉那帮老家伙,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做主!”
“是是是!老奴领命!”
秦期连连应下,看主子出了殿门,又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苍吾迎着寒风站在檐下,望着那漫天飞雪,口中喃喃自语着说道。
“又是一季寒冬了啊!不知他可否安好?”
秦期一听此言,立刻就想到了浮笙,还以为自家主子又犯相思病了,正当他想出言宽慰时,却听苍吾吩咐他道。
“孤有许久没去王陵了,今日就去看看吧!”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秦期连忙安排好了出行的马车,在一队禁卫的护送下出了城。
大雪覆盖下的岐山王陵,沉陷在一片洁白的雪海当中,银装素裹分外惹人。
马车停下后,秦期跟着进了王陵,那阴暗幽长的甬道两旁,每隔几步便燃上了一盏长明灯。
守陵的军士引着他们穿过那向下延伸的冗长甬道后,来到了地宫的一处耳室。
耳室中一应用具倒也齐全,那石床也铺上了厚厚的褥垫,就是环境太过阴暗潮湿。
苍吉一家三口挤在阴暗的耳室之中,彼此相互依偎照应,倒也显得温馨感人。
看到已是满头华发的苍吉,虚弱的倚靠在妺娆的怀中不住的咳嗽,苍吾顿时有些不悦,对负责守陵的军士喝斥道。
“孤不是说了让你们好生照看的吗?你们是如何照看王兄的?”
那被责难的军士听后战战兢兢的一头跪倒在地,一声不吭的不敢开口辩驳。
见此,秦期不紧不慢的向苍吾回禀道。
“回主子,不是他们不尽心,实在是这地宫太过阴暗潮湿了,才致使灵王染上了病疾!”
“都出去吧!孤要与王兄单独叙话!”
“是!”
苍吾听后摆了摆手,秦期随即就领着几人出了耳室,等在了地宫的入口前。
几人走后,耳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脸不悦的苍吉冷眼看着他说道。
“你来干什么?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若是如此,那真是让你失望了!”
闻他此言,苍吾也不恼,只是平静的对他说道。
“王兄,我是想来告诉你,我已在上月一举覆灭了云桑!”
“苍氏王族历代以来的夙愿,我替你完成了!”
“咳咳……噗!”
听闻他此言,苍吉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情绪激动之下,他竟当场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颤抖着手拿过一旁的手帕,擦掉了嘴边的血迹后,看着苍吾惊呼出声道。
“咳咳咳……你说什么?!”
苍吾无视满脸震惊之色的苍吉,转过身哀伤的看着他,叹息着说道。
“可是王兄,你知道吗?”
“我定了天下,却感觉不到半分欣喜……”
片刻的沉默后,又听他自顾自说道。
“因为,我失去了此生的挚爱......”
“没了她,那高高在上的王位,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王兄,我替你完成了使命,你便替我守住这江山,可好?”
苍吾一席话说完,苍吉已震惊得忘了反应,片刻后才回他道。
“我曾想过要杀了你,你竟然……”
“王兄,你我一母同胞,不管你对我有没有起过杀心,我始终没有想过要你的性命。”
他难得的向苍吉吐露着自己的心事,又回忆着说道。
“还记得那年,我去归息山的前一日吗?”
“你哭着央求父王母后,不要把我送走,你说愿意代替我去,我那时是真的开心啊!”
“十五年山中学艺,我从扫地洗衣做饭开始学,师父把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却始终不愿传我医道。”
“直到后来,我双手染满鲜血、沾染了杀戮无数,我才明白他老人家的用意。”
平时少言寡语的他,头一次当着苍吉的面说这么多话,苍吉也认真的静静听着。
末了,他转头认真的看着苍吉,严肃的说道。
“王兄,太子资质平平,恐以后难当大任,待你百年之后,便在族中好好物色一个继承人选吧!”
“只要有谋略有担当,即便出身低些也无妨,能守住苍氏王族千秋基业便可!”
说完这些他才缓缓转身离开,苍吉红着眼眶在身后朝他喊道。
“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她在哪里?”
苍吾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说完后又抬脚往前走去。
苍吉怔怔的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在这一刻,他以往所有的怨恨全都烟消云散,不知所踪。
一脸担忧的妺娆和苍鬲看他出来后,紧张的急忙朝耳室跑去。
王陵的入口前,苍吾抬头仰望着那漫天的飞雪,在雪地中静默了良久。
看他神情似有些落寞,秦期便迎上前去关切的询问道。
“主子?”
“秦期,你安排下去,过两日就把王兄一家接回宫中安置吧!”
秦期一听此言震惊不已,立马惊呼道。
“主子!您这是?”
“秦期,你从广陵府时便跟着我,这些年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我只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苍吾的苦楚秦期自然清楚,看到失去浮笙的他过得如此痛苦,他也不忍出言劝阻,只是担忧的说道。
“可是主子,这开疆容易守疆难啊!”
“再说您要是离开,这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的,更别说要说动肃侯了!”
对于秦期的担忧,苍吾却云淡风轻的回他道。
“这苍氏王族那么多能人,也并不是非我不可!”
“再说了,这偌大的疆土守不守得住,也是王兄该操心的事!”
“当初父王把这大夏的江山社稷交给他,现在也理应由他,继续承担起这未尽完的责任了!”
苍吾一席话竟让秦期无言以对,对此,他也没能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无言的跟在苍吾身后上了车。
看着雪中远去的那两道清晰的车辙印,守陵的军士久久都没能从这场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谁能想到一举定乾坤的武王,竟会轻易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送与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