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和小景死后，苏旺叫人进城里药房里开了几副药回来吃，安神养气。太太每次见到苏旺都得念一句作孽，想想也是，当初太太已经劝他不要做事做太绝，苏旺不听，现在尝到内心受谴责，被阴魂缠身的滋味了，吃下几副药，其实又有何用？
太太向来诵经念佛，每天在佛堂里静心念经，潜心求菩萨保佑老爷早日康复，高家上下平安无事。
“太太，老爷的病好像并无起色，反倒有加重的趋向啊。”张妈随太太在佛堂里烧香念经，刚点上一柱香，就对太太说老爷的病情，怕是担心那药没用。
“胡说，”太太停下撵动手中的佛珠，睁开双眼，长叹一口气，“要不换个大夫？”
“太太，我听我婆家人说最近城里来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大夫，医术远比那些刘大夫王大夫高明。几天前，我婆婆腰闪了，也是他开了几副药，隔日便好了的。”张妈介绍地头头是道。
“你确定那个什么大夫能治好老爷的病？”太太呷了口茶，问道。
“那我也不好说，但总比现在这么拖着强。”张妈接过太太手中的茶杯，边放下边回答。
太太点点头：“也是啊，这段日子以来，高家发生了多少事~作孽啊。老天爷，保佑我们家老爷，别再出事了……呜呜……难道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处处和我做对啊……啊……呜呜……”说着说着，太太又伤心了起来。
“太太，别多想了。张妈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又在想念灵春小姐了吧？”张妈拿了手帕递给太太，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春儿啊……啊……我的灵春……啊……呜呜……灵春……”太太愈哭愈伤心，那泪珠更似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淌。
张妈安抚着伤心的太太，望着窗外飘忽不定地小雨，沙沙沙地下着，那雨丝顺着屋檐往下流淌，它冲得走高家的悲伤么？阴晦晦的天空没有要放晴的迹象。老天爷又在哭泣什么呢？
外人都以为高家小姐灵春失踪了，可又有谁真正知道她去了哪儿了呢？留洋？那正如外界所说，只不过是高家打出的一个幌子。从高老爷办酒席那年算起，一直到现在，已经整整3年了。灵春消失了整整3年。高家将这个秘密保守得严严实实，没有对外泄露半句。
其实，高灵春已经死了三年了。
她的灵位就放在高家祠堂的家族宗席上，其中一块灵位牌上清楚分明的写着“高灵春”三个字。
“太太，去看看老爷吧。”
太太还在不停的抹眼泪，苏旺已站在佛堂门口。
“怎么了？”张妈应了一声。
“老爷叫着小姐的名字。”苏旺跨进门槛，走到太太身边。眼前这个苏旺气色已大不如从前了，煞白煞白，阴沉着脸，甚是恐怖。
太太停了抽泣：“小姐？春儿？”
老爷房间里，下人们正伺候着。太太和苏旺走进屋，他们便都退下了。太太走到老爷床前，坐在床头，把头探进帐子里。躺着的老爷满脸皱纹深陷，病得甚是憔悴，脸色也很苍白。他紧闭着双眼，嘴里叨叨着：“灵春啊灵春…我的春啊……”
“拿块毛巾上来。”太太吩咐张妈道。
“看看老爷这副样子，可怎么是好？”太太一边给老爷擦眼泪，一边自己低声嘀咕着。
“太太，试试吧。”张妈跟紧一步说。
“……好吧。也只能先这样了。”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下了张妈的建议。
站在一旁的苏旺不太听明白太太和张妈的对话，紧张地问太太：“太太所言何事？”
“哦，张妈说换个大夫试试。”太太只顾手上帮老爷擦脸，没探出头回答的苏旺。
“好端端换大夫作什么？”苏旺语气里似乎有点要反对的意思。
“是这样的，老爷的病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起色，城里来了一个新大夫，听闻医术高明，所以……”张妈索性又向苏管家解释了一番。
“老爷这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换了可能反而……”苏旺正想往下说，被太太一句话挡了回去：“好了苏旺，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你也别多说了。”
“太太……”苏旺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太太给老爷擦完脸，探出帐子，把毛巾交给张妈，看了苏旺一眼：“好好照顾老爷。”
正准备走，只听的老爷还在床上叨叨：“春啊……爹答应给你办婚宴……春啊……等等……婚宴……”
那最后两个字太太听得异常清楚：婚宴。
老爷要给灵春办婚宴。
“张妈，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法师？老爷近来老是说些胡话。我总觉得这屋子里生出股邪气，像是要把我吞没。自从小宛小景那次事之后，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还是尽快找法师来超度超度他们吧。我知道她们死的冤，现在苏管家也开始心生内疚，看他也总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对老爷的病也不利。”临寝前，太太特别留了张妈说这事。张妈听着太太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再这么下去，恐怕她也会觉得心里不安。
“是，太太。明天我就去找法师。“张妈毕恭毕敬地回答太太。
“最近我也奇怪，老爷为什么突然提起灵春？”太太顺着张妈站起身，往床榻慢步走去，“春儿去后这三年来，他一个字也从未提过春儿。现在怎么好生……？”
“太太，别想了，也许老爷是想小姐了。改明儿法师来了，再仔细问问。”张妈给太太盖好被子，便退下了。
太太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她一直在想这些事。特别是她的春儿。那年春儿才16岁啊！水灵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乌黑的秀发，诱人的红唇，婀娜的身段，跟太太年轻的时候一样亭亭玉立。如果春儿还活着，也该19了吧？那该是个什么样子呢？一定是长的很出众的孩子吧。太太想着想着，她的春儿，现在在阴间可过的好不好？还记得她这个娘么？想到这些，不知不觉中，泪水浸湿了枕头。
那晚，太太做了个梦。梦里她的春儿回来了。穿着她最喜欢的大红袍子，从太太的房门外飘进来。春儿依旧梳着当年太太给她梳的羊角小辫儿，手里拽着一块白手帕。她慢慢地靠近太太，她的娘。
“娘，”春儿扬起她那迷人的笑容，“灵春回来看娘了。”
太太徐徐睁开眼，差点没被吓晕过去。灵春涂着鲜红的胭脂，殷红的双唇，血红的大袍子上绣着金黄的凤凰。灵春把她的头探进帐子，瞪大了她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她的娘，目不转睛。
“娘，是我啊……”灵春看着她的娘见到女儿竟然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娘，你怎么了？你不是想我了么？”
“春……春……啊……不要……啊……春”太太紧张地说不出话，她知道她看到自己的女儿了，可灵春已经是死了的人，这现在见到的不就是鬼么？太太嫩不吓一跳吗？
灵春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么恐惧的眼神，有些失落：“娘，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春啊……我是灵春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她哭着哭着，手中那块白手帕徒然变成了红色，那血泪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上，声音清晰而闻。
“啊————！”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醒醒……太太？”张妈摇醒了做了噩梦的太太。
“张……妈……”太太睁开眼看到是张妈，心安了许多，一把抱住张妈，一顿痛哭。
“好了好了，没事了，太太。放心，没事了。”张妈拍着太太的肩，抚慰着太太，轻叹口气。
午后，张妈服侍太太喝下静心的药，看太太的气色还是没有好转，便轻声问了一句：“做噩梦了？”
张妈这么一问，太太心里又咯噔了一下，神情怔了怔：“张妈，我……我看见她了。”
张妈眸子一转，猜测：“小姐？”
太太点了点头，昨晚，灵春回家了。
“张妈，法师请好了没有，啊？”太太神情慌乱地拽着张妈的手问道。
“太太放心，法师是三里外请的田法师，说是法力道行都是上等的，傍晚时分过来做法。”张妈回答。
太太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