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考试中心，秦末明低着头，顶着两个厚厚的黑眼圈， 坐在等候室发呆。
教室的门开了，又是一批结束考试的学生走了出来，秦末明数了数，一共有十三个人，他们一言不发地下了楼，表情有的开心有的悲伤，还有的说不出的怪异。
彼得告诉秦末明考试八点开始，但没告诉他考试是分批次的，要在网站上查。秦末明天刚亮就匆匆忙忙赶来了学校，结果过完安检就被拦了下来，现在已经在考场外的凳子上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了。
他没来得及吃早饭，连校服裤子都是穿反的，可秦末明也没心思想这些事，他实在是太困了，真想就这么躺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考试的学生一波接一波地来来回回，他彻底被困意击垮了，于是身体一倾，整个人顺势在椅子上躺了下来。
这真是一种放松而又解脱的感觉，可惜秦末明还没舒服多久，就感觉鼻子被人用力地捏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坐了起来。
“早上好啊。”凯芙琳认真地打了一个招呼。
“早上好。”秦末明迷迷糊糊地说。
他揉了揉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穿牛仔裤的长腿， 还有纯白色的慢跑鞋。他意识到面前的人似乎有些熟悉，愣了愣，抬起头，看见凯芙琳正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弯下腰看着自己。
秦末明他没料到凯芙琳会出现在这里，心一急问道：“我在哪里？”
“你不会真在这里睡了一觉吧？”凯芙琳站了起来，说，“轮到你了，考试就要开始了，监考老师是负责领域课程的爱德华教授，我负责收卷。”
秦末明点点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凯芙琳替他打开了考场那扇厚实的樱桃木门，秦末明走进门，感觉自己清醒了几分，脑海里也想起了昨天晚饭之后的事。那时的凯芙琳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而她现在却热情得有些过分。
于是他回过头，有些嘴欠地说：“昨天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男朋友在那里。”
“谁？”凯芙琳一愣，随后恢复了平常的表情，说道，“快进去吧，你已经迟到五分钟了，即使是‘S’级迟到也是要受罚的。”
秦末明回过头，考场里零零散散地坐着许多学生，身穿黑色大衣的爱德华教授正坐在正对面的讲台上，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秦末明被爱德华不寒而栗的眼神给吓到了，急忙走进了教室。门被关上了，爱德华教授抬起头看向墙上悬挂的钟表，宣布道：“所有人到齐，现在宣布考试纪律。”
“考试一共有七道题，每道题有十分钟答题时间，中间会有两分半时间休息，题目开始和结束时都会有广播通知，考试期间严禁离开考场，严禁使用任何电子设备。整个考场已经被信号屏蔽器覆盖了，一旦被发现作弊，就会被取消考试资格，同时直接进行降级！”
爱德华教授阴冷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秦末明趁着教授讲话的时间四下张望，考场的学生看上去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脸型，但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秦末明一个人也不认识。正当他犹豫坐在哪里的时候，忽然发现维多利亚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秦末明见状急忙溜了过去，在旁边的位置悄悄坐了下来。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用订书机订好的一沓A4纸，以及一盒装有各种颜色的笔的笔盒。秦末明想这应该就是考试的试卷了，见到考试的形式和自己想象的如出一辙，他悬在心里的那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了下来。
于是他也侧头看向窗外，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初升的太阳刚刚升到云层上方，阳光贴着云平铺而下，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整个教室里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这是他在赫兰芬洛学院正式上学的第一天，或许是因为彼得的情报为真带给他的喜悦，又或许是天气的原因，秦末明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所学校还能混，于是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来。
“嘿，同学，你是昨天被校长点名的那个人么？他们说你是学院目前唯一的‘S’级学生，我很崇拜你！”坐在前排的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压低声音，向秦末明自我介绍道。少年看起来像是印度人，个子很小，但是五官非常立体，乍一看有几分英俊的气息。
秦末明正没来由地傻笑，面对眼前的少年，为了避免尴尬，只好让笑得更明显一些，点头以作回应。
“我叫希瓦。”少年自我介绍道。
“哦，我叫秦末明。”
即使秦末明很小声，这个名字还是如同炸弹一般响彻整个教室，一瞬间，整个教室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秦末明的方向，还有学生像昨天那样窃窃私语了起来。爱德华教授讲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了，便也看向秦末明，露出不悦的神色。
“女士们先生们，我不觉得这里是一个适合社交的场所，如果你们没有通过此次考试，那么你们的学生级别就会遭到降级，在这所学校，级别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他决定了你们在学校的交际圈，也决定了你们的未来。”爱德华教授压低了语气，“既然你们如此自信，那么我就不再多言了，我宣布考试现在开始，你们可以答卷了。”
话音落下，爱德华教授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按钮。教室窗口的百叶窗缓缓关闭，整个考场被黑暗所笼罩。紧接着，两侧的壁灯和天花板的吊灯被点亮了，暖黄色的灯光下，整个教室的气氛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庄重了起来。
然而教室里的学生却炸开了锅，大家束手无策地望着面前的一摊白纸，觉得教授一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只有角落里的秦末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一万美金虽然画的他心痛，但彼得说的没错，只要他能保住自己的S级位置，那么这套答案绝对是物有所值的。
这时终于有学生忍不住了，趁着教授还没离开教室之际站起来，问道：“教授，我们的试卷在哪里？”
“没有试卷，这场考试测试的是你们的直觉，不论画还是写，在纸上记录你们的心中所想即可，考试期间我和医疗组会在教室外等候，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提问，你们也允许互相讨论，只要不抄袭别人的答案即可。”爱德华教授站在门前，回头说道，“抄袭在血统评级测试中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会对双方都产生严重的后果，祝你们好运。”
“最后补充一句，你们有74分钟时间完成考试，前四道题的休息时间将被取消，秦末明同学迟到了十分钟，因此整个考场会为他不负责任的行为付出责任。”说罢爱德华教授便离开了教室。
这句话让秦末明感到心寒，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考试上，没有纠结他迟到的问题。随着门的关闭，大家左顾右盼、交头接耳，在教室里聚成了几团，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爱德华教授说的没错，这是一次连试题都没有的考试，哪有答案可以抄袭？
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提示音从广播处响起，大家猝不及防地捂住了耳朵，只有秦末明像触电一般拿起了笔，放在纸上跃跃欲试。
刚刚的提示音意味着接下来将要播放领域的了录音，秦末明把彼得U盘里所有的录音都听了一遍，这些声音及其微弱，在教室这样的公共环境很难辨别出来。
“如果你对‘领域’产生了反应，就会产生‘灵视’效果，看到一些与现实世界重叠的景象，这些就是考试的答案，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按照总结出来的答案规律答题就行。”秦末明脑海里回响起了彼得的告诫。
他竖起耳朵，果然听到有微弱的噪音从音响里传来。声音像压抑的风声，听久了就像是待在很深的海底一样，让人的脑袋微微作痛。
秦末明悄悄捋起袖子，在他的胳膊上密密麻麻地画着七排公式，上面写下了七条序列对应的声音特点和答案、这些抽象的概念实在不好记，他只好打小抄。
这种最原始的办法应付学院的高科技监考最为有效，没有人搜身的时候会去脱你的衣服，而且销毁证据很快，只要吐一口唾沫狠狠一抹字迹就会瞬间消失。秦末明这招是跟林靖柔学的，林靖柔做的要更绝一些，她把小条抄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穿着短裙考试，就算监考老师知道小条儿在哪里，也没有胆量去揭穿。
“序列五，贪婪。”秦末明很快找到了对应的答案，二话不说开始在纸上作画。
“你果然是S级，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你却知道考试的答案。”希瓦回过头，怅然地看着秦末明，说。
“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在乱涂乱画而已。”秦末明连忙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给他看了看纸上那副山水画。“你看，我只是在模仿人民币背面的那副画而已。”
事实上这道题的确可以用山水画作答，序列五：贪婪的领域都和诅咒和风水有关。秦末明觉得画画要比直接写下答案好一些，这样看上去不像作弊。
“这所学校真奇怪，我本来应该去英国，我拿到了牛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后这所学校的人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我的家里。”希瓦有些忧郁地回忆道。
“你有牛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跑这里来干什么？”秦末明十分不解，“我没地方去所以才来这里的，我班上的同学不是去哈佛就是斯坦福，我要能去我也去了。”
“你愿意一辈子和凡人呆在一起么？”希瓦十分困惑，“如果我去了英国，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秦末明。”
“我？你见我干什么？”秦末明一边应付着希瓦，一边努力地在纸上作画，他感觉自己还是有几分画画天赋的，没过几分钟居然画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画，和以前学校组织去博物馆时看到的那幅一模一样。
“你是能开启新时代的人。”希瓦说道，“我也许不能通过这场考试了，秦末明，但是我希望在我走后，有人能领导我们这些新生。”
“领导新生，你看我像是那种很靠谱的人吗？”
“我认为是的，我能通过领域看到你的未来，虽然很模糊，但是我确定你就是那个人。”希瓦深深地凝视着秦末明，这让后者心里感觉有些发毛，“现在学生会和国际会都在新生当中挖取新鲜血液，可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分裂，我们是新的一代，我们能够与他们分庭抗礼，只是缺乏一个像威廉或者李梓玥那样的领导者，我的能力也许不足，但是你可以。”
“哥儿们的找错人了，我不是你的诸葛亮，我就是个来这里混日子的路人甲而已。”秦末明耸了耸肩，“要不这样，我告诉你考试的答案，你先答题好不好，我怕这样聊下去我们两个人都要交白卷......”
秦末明说着说着，忽然听到一声啜泣，他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希瓦一副失望透顶的神情，甚至还有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无声地流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的吗？”希瓦喃喃道，“我懂了。”
“呃，我拒绝你你也没必要这么伤心好吧！我真的当不了诸葛亮，你哭也没有用，但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的嘛！”秦末明连忙安慰道，心里暗骂道聊天就聊天，好端端的哭什么！学院这群人真是实打实的怪胎，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大号的精神病院！
“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和人类聊天了。”希瓦抹去泪水，他黑白分明的眼中透着沉重的、穿透时间的悲哀，他忽然回过头，开始在白纸上飞快地素描了起来。
原来这家伙哭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听到领域起反应了！秦末明顿时警觉起来，他抬起头，发现整个教室安静得有些诡异，只剩下沙沙作响的书写声音，
秦末明侧过身子望向希瓦，他一边低声抽泣，一边走笔不停，就像是在写遗书。先前三五成群的学生都散了开来。有人呆呆地坐着，脸色惨白面无表情；有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过道里扭曲着身体行走，眼睛里无比空洞，有个高个子的男生甚至跑上了讲台，用马克笔在白板上乱涂乱画了起来，扭曲的线条仿佛在纸上迅速生长的密林。
最让秦末明感到害怕的是坐在他右侧的一个女孩，她哼唱着摇篮曲，如同一个母亲一般摇晃着怀里的婴儿，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怀里什么都没有，她抱着一团空气，还向胸前的方向投以脉脉深情的目光。
秦末明看得冷汗直冒，现在整个教室都疯了，而更恐怖的是，他却没有。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维多利亚，一片群魔乱舞中，只有她静静地望向那扇已经关闭的窗户，思索几分后，在纸上整整齐齐地写下答案，看上去就和秦末明一样正常。
正常得有些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