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宫里升腾起薄雾，茫茫不见远处，让人感到几分潮气。
姜弈回到紫宸殿，照例开始批起了奏折。
过不一会，王朝恩前来叩响了大殿的门，这脚步姜弈再熟悉不过了，于是头也不抬地唤他进来。
“万岁爷，今日清晨岳昭容去了一趟采买局，托采买局里的芳嬷嬷替她往外面递东西。奴才已叫人将芳嬷嬷押来了，就在殿外，陛下可要亲自审问？”
在王朝恩看来，这个岳昭容被万岁看重，但是又不召来侍寝，看来是另有身份，说不定就是什么敌国的女谍子。
要不然，别人都是从宫外买东西，她怎么是往外递东西，而且还不是往家里递呢？
王朝恩的内心充满了对美好前程的向往，嘴角逐渐上翘。
看着欢天喜地的王朝恩，姜弈有些茫然，道：“审问？传进来吧。”
芳嬷嬷进来就重重地跪在地上，冲着姜弈不住磕头，皇宫内外传递东西是重罪，今日被抓了现行，她身上还有证物，抵赖不掉。
但多余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敢招，上上下下，牵扯得实在太多了。
她虽无子嗣，在外却接济着侄子一家，只她能放出宫去，就能颐养天年。如果招认了更多事，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
“别磕了。”只听见皇帝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芳嬷嬷应声而止，开始交代：“万岁，今日早晨一个姑娘来采买局，托奴婢替她带件东西到长安的三岐书社，帮她问些话。奴婢收了东西，还没有带出宫去，就被带来了这里。奴婢以前进出宫从未夹带过，今天一时鬼迷心窍……”
姜弈摆摆手，不想听她这些废话，道：“她给你什么，带什么话。”
“回万岁，这位姑娘给了奴才一本书册。”芳嬷嬷一边说，一边从身上将书册拿了出来：“书册在此，然后托奴才问三岐书社收不收话本子，若是收，是怎么个收法。”
“递上来。”话本子？这个岳琳琅是有几分才情的，记忆里她似乎也会看些话本子，但她也会写么，还想付梓赚取银钱？
王朝恩麻利地夺走芳嬷嬷手里的书册，翻看了一下，确保没有暗器什么的，才呈到姜弈的案头。
姜弈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将书册拿到手中，待看清书册上的字，他这口清茶几乎要喷出来。
霸道皇帝爱上我？
这个岳琳琅的心思，还真是挺……别出心裁的。
姜弈随意翻看了一下，神色变得逐渐古怪，这故事倒是托写前朝的皇帝，只是写得……怪怪的。做皇帝，怎么能如此轻佻无礼？看到臣子的女儿貌美就隐瞒身份勾搭上，甚至废了后宫。
在姜弈得到的记忆里，虽然岳琳琅后来成了妖妃，倒也没有提过什么废掉三宫六院独宠一人的荒言诞语。即使是在岳琳琅得宠以后，原身的宫中还是有新人，对她宠爱非凡，但远没有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程度。
姜弈不是原身，对着一群陌生的妻妾也颇为头大，但是把后妃遣散是何等离经叛道的行径，也毁了这些女子的一生。他虽然也很想，但是做不出来，只能远远地避着她们。
芳嬷嬷跪在地上，见皇帝久不作声，心中如同有大鼓在擂，砰砰跳得厉害。
再过片刻，姜弈合上书册，吩咐王朝恩把书册拿给芳嬷嬷。
“你所说的那位姑娘是谁？”
“奴婢不知……”
“都不知道是谁，你竟敢替她夹带出宫，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奴婢……奴婢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见她身着衣饰并非宫女，想来是宫中哪位主子，因此不敢怠慢，也不敢追问她的身份。”
姜弈嘲讽道：“是吗？你难道没收她的银子？”
芳嬷嬷心中惊骇，又拿出裴素给她的二十两银票，道：“这是那位姑娘所给的，只是用来打点她要奴婢去的铺子里的人，奴婢可以指天发誓，并没有在宫里私相授受。”
姜弈心里知道这种人的发誓没有一点可信度。
宫里的人里里外外的托人办事带物，原身就是知情的，因着都是自己的妃嫔，算是在规则之外让她们松快一点，原身一个也没有惩治。
姜弈犹豫了一瞬，要处置芳嬷嬷的话，怕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一大堆事出来，还都是家事。
他心里叹了口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务必将此事办好。”
说罢摆摆手，让人将芳嬷嬷带了出去。
寿康宫那边，霍琛已带着儿子霍宣进了宫。
谈话的内容，姜弈也能猜到。
昨日他与太后相商，想讨要霍琛手里的一支漠北精锐攻打西南，引来了太后的勃然大怒。
本朝太祖远征大漠，漠北可汗投降，在漠北建立了山阳三卫，三卫中人都是能征善战的精英。虽已历经百年，但漠北人的骑射能力远强于中原的骑兵，这支部队仍旧是精锐，这十余年被霍琛一直把持在手中，驻扎于平州，随时可以驰骋护卫长安。
这是霍琛手中的一把剑，一把最锋利的剑。
太后自然是斥责他忘记舅父的忠义，这样草草夺去兵权像什么话，是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的昏庸之事。
姜弈已经能想到，今日的早朝他一旦提出来这件事，霍琛的门生故吏一定会极力反对，让他收回成命。
从前原身不能成事，就是在朝堂之上没有话语权，处处被人掣肘，权力收回非常艰难。
姜弈是江湖人，更想用江湖的手段解决事情。
来这个世界以后，姜弈发现武者的修炼仅限于强健肌骨，追求体魄的强大，并没有修炼出内力。
因本朝尚武的缘故，原身锻炼出来的体魄已经相当不错，凭着前世的经验，姜弈这几个月修炼内力已小有所成，他也想试一试自己的身手究竟如何。
用过晚膳，让王朝恩从库房里挑出一把剑，姜弈掂量了一下，手感上确实是珍品。
宫中的剑，都趋于华美花哨，纹饰繁多，在武道中算不上是上乘的宝剑。但遇到宝剑，何其难得，是要看缘分的。
今夜姜弈就要用剑。
姜弈要杀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