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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即使已经打了,却又如同未打。
于整支军队而言,第一场战斗已经圆满结束。然而对于我们,战斗却仿若从未开始一般。
听闻战斗人员接到的命令是基本摧毁拂郎察国在西海岸部署的海防力量,以威慑欧夷,同时吸引拂郎察一部分兵力以协助地中海区域水师登陆拂郎察南部地区。水师的弟兄大部分都行动起来了,一些陆军的弟兄也担起了负责登陆作战的责任。但是,我们这一干人并没有收到任何指令——除了乖乖地在休息舱待着之外。于是,我们便在运兵船里被关了整个全程,直到战斗全部结束,才终于被允许放出来透气。
战斗总结:只听见了一些轰鸣声,啥也没感觉。
后来我们得到了一个小道消息:之前被派出去战斗的陆军士兵,全都是以前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兵。
对此,我们颇有愤愤不平之意。一名队友知晓后在休息舱里便表示了不满:“看不起咱们是吧,拿咱当花瓶子……”
……
上了甲板,扑面而来一阵夹杂着硝烟气味的海风。甲板上已经站了不少喧喧嚷嚷的士兵。向着船沿栏杆走去,战后坎塔布连海的全景缓缓接近。
海面发黑,隐隐透出一些彩虹的颜色,似乎飘浮着一层油污。整齐排列的舰队正低速航行。往右方望去,穿过一艘艘舰船,可以看见一座灰黄色的小岛,如同在森林中穿行着的、围着用泛黄的叶子制作的裙子的后殷人〔意思即殷(商)朝遗民,本位面印第安人〕。
战斗过的人员那边正在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
我已经登上了这片土地,属于异乡的土地。这是一座小岛。大概便是之前看到过的那座吧。
时已近昏。脚下枯黄的草叶踏上去沙沙发响,身后的礁石在落日的最后光华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金光——礁石上附着着许多橘色的植物,大概是一种苔藓。
小岛地形很平坦。抬头眺望,一些地方还有丝丝黑烟在上升。再远一些,还能隐约看到一些建筑物的影子。
除了我们一众刚登岛的齐军士兵之外,这座岛上似乎已然没有更多的生命迹象。
我从口袋中捏出一卷地图,试图找到脚下的这座岛屿的名字——但是很遗憾,可能是过于微小,在地图上并没有被标注出来。
自由漫步在小岛上,我们一行五人彳彳亍亍地向着小岛中心走去。
眼前是一片广阔而荒芜的田地。
“这里丰收的时候风景应该不会太差。”吴辰尚——一名同行的队友——俯下腰捏起一粒种子,说道。
“可惜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呵——”温宇洲伸了个懒腰。
班长吴峰炳接过了话:“就算现在是丰收的时间,这里的风景恐怕也好不了太多。”他继续说道:“你们看这里,那里,还有那里。坑坑洼洼的,而且全都是烧过的痕迹,乌黑乌黑的。战争只能给这片土地带来伤害……同样也很容易便会把丰年之景变成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样子……”
“……”
“不磨叽了,继续走吧。天都得黑了。”
“走吧。”“走吧。”……
……
满眼的残垣断壁。借着太阳最后的光芒,能够看出这座已被夷为平地的小镇以前应该是有很多白色墙壁的建筑的。但是现在,即使是仍然苦苦支撑着的白墙,大多数也已经被灼烟熏成了黑墙。还有许多倒塌在地上的屋顶也是黑色的——不过这个,大概就是它们原本的颜色。因为如此均匀而光滑的黑色并不像是被烧黑的样子。
天越来越暗了。
我站在一座在废墟之间依然坚强竖立着的黑色雕像面前,伸手往雕像的底座上一抹——厚厚的一层灰,感慨道:“水师的弟兄们在这里到底干了些什么……”
“唉……他们应该并没有上过岛。我们一路走过来,陆军的弟兄见过不少,水师的倒是一位也没见过。”班长吴峰炳说道,“他们应该也只是在船上打过……”
“……”
“卧槽?……卧槽!!!!!”原本在较远的地方自己漫步的温宇洲突然发神一般大吼。全员被他一吓,纷纷往反方向跳开:“卧槽!!”“!”“???”“怎么?”“咋了?”“什么情况?!”“宇宙兄?”
“天黑了!!开灯!”温宇洲的面庞在昏暗中显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大声嚷嚷:“开灯!!快————”一阵金属磕磕碰碰的声音,他自己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油灯。我们慌忙接二连三紧随其后。
灯开了。所有人的灯光都顺着温宇洲的灯光焦距。
“嘶……”“艹……”
“走吧……”
灯光从一副惊悸而僵硬的脸孔上移开。周围还有一片已经凝固了的暗红色液体。
……
画作一类虽见过不少,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清清楚楚的真实却是第一次目睹……况且还是在本就昏暗阴森的环境之中。
……
疾驰了不知道多远距离,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缓了几口气:“是……哪个……之前……说是往哪个方向集合的?”
皆错愕。“好像是……这座岛的西北角?”
“是吧……”“应该是的。”
吴峰炳抬手看了看军用多功能表:“西北……”他对准了方向,“弟兄们!”喘气声,“……继续往前走。老天保佑,我们刚才方向基本是正确的。”
我们闻音即动。一边走我也一边对着方向,以确保没有问题。
逃出废墟,又没继续行走多远,我们便看见了在前方的一片黑暗中的耀眼光亮。小平原上也零零散散地移动着其他小队的灯光。
恐惧渐渐消散,声带也随之恢复了正常。“之前那个……你们之前都没看见吗?”“对,那么大滩……我居然都没看见”“如果不是我踢到了,我们可能还会在那站一段时间……”“我也没注意到……“……是太黑了罢……”“……”
……
临时营地终于近在眼前。那是一片被草草围起来的空地。许多工程兵正在忙着搬灯、桌子一类的东西。我们随意溜达了溜达,看着他们把东西一件件在草地上摆好,也上去帮过几手。但是有一点让我不明所以的是,那些摆好的长木桌子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都放置着一个做工粗糙的空碗——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一圈圈木桌中间,围着一个极为开阔的场地。
……
应该差不多成形了。
忽然间,一阵极尖锐的哨声通过扩音器直扎耳膜,在场的所有官兵全部下意识地一致停止行动,双手紧贴双侧大腿而笔直肃立。喧嚷瞬间归于寂静。
“全体,都有!——”
“有!——”在场者莫不同声回应。
“还有事情要做的,现在立刻去做,比如解手一类。其余的,自己自由寻找一个位置站好。看到那些碗了吗?!”
“看到——”“看到了——”
“每一个碗的后面,对应一个站位。自己自由寻找一个位置站好,明白没有?!——”
“明白!——”
“好。完毕。”喇叭不再咆哮。
……
“全场肃静。”一名将军打扮的军人站在空地中央低吼。
闻音尽静。篝火咂咂地发出爆鸣声。
“倒。”
一名名赤裸着上半身的壮汉听到命令立刻动了起来。他们扛着一缸缸陶罐,在肃立的军士之间飞快穿行,到我面前时毫不停留地在我面前的空碗里倾倒下一整碗暗红色液体。
竟是没有一滴洒出。
甜腥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使人躁动,而又不安。
我看着眼前的猩红色液体,内心暗语:“不会是真的……要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