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王山。
“去通报一声,顾家顾诚煜求见。”
“好嘞公子,您稍候。”
不久前,龙飞青城发出令箭之后,很快便有车夫驾车赶到,这种类似于暗号联络一般的手段,只是用来通讯的话,还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路上她也一直在琢磨着,自己的行踪八成已被人监视,以麒灵连的安排来看,这里面大概会有一些时间差,
得好好利用才行。
就在龙飞青城思所间,车外想起了一女子的声音:
“我等欢迎顾公子光临崇王山,今日夜宴尚未完全结束,崇王殿下亦在外未归;
妾身崇王府内管事,公子请。”
“嘿,在下叨扰,有劳,有劳了。”
龙飞青城学着顾诚煜的样子演到,神色拿捏的恰到好处,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在这位丰腴的管事身上瞥了很多眼,就是为了在细节上也营造出一副纨绔的样子来。
“方才在下在晚市闲逛,就已听闻了不少关于此次夜宴的事,没想到擒龙兄如此强势,已从所在区域脱颖而出独占鳌头,当真是了不得。”
走在府园内的路上,顾诚煜不经意地闲聊着。
“这边请。
公子方才所言不错,擒龙乃是我崇王府客卿,是一位真正的武道宗师。
且擒龙多次助主人完成许多棘手之事,深得主人的信任,所以此番代表我崇王府出战,自然是马到功成。”
这位女管家看似柔柔弱弱,且步履缓慢,但龙飞青城大步跟着,却始终没有赶得上,
这说明眼前这位一边引路一边为她讲述的女子实则修为不低,深藏不露。
“哦?听姐姐所言,这擒龙兄,倒算得上是府上的老前辈了?”
龙飞青城故意叫她姐姐,略显轻浮之意,实则便是要问问看这擒龙究竟是何时通过什么帮助混入了这金雀城,
以顾诚煜这种小角色来说,对方应该不会起疑。
“这么说亦可;
崇王山能人异士无数,自建立以来聚集了不少人才,慕王殿下年幼,璃王殿下不好此道,故许多金雀产业皆是崇王殿下在管理,这自然是需要大量的得力人手了。
公子此番倒是正好,擒龙已夺回八荒令,现就在府上,妾身为您引荐便是。”
这位女管家也是看出顾诚煜大概是有意造访擒龙,索性便直接带他前去,毕竟顾家父子前来金雀的消息她早已知晓。
“哈哈,多谢多谢。”
二人寒暄片刻间便来到了一处院落,女管家侧身立于门口,开口说道:
“此院便是擒龙所在的院落,想必公子有要事相商,亲身就不打扰公子了,自有下人领公子进去,有何事尽可吩咐我等。”
“甚好,有劳姐姐了。”
龙飞青城还没走进步,就听见了屋内传来的阵阵靡音......
“啊......大人.......别.......”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但她斜眼看了看这边的下人,亦没有在她的脸上看见什么表情,只好边细细思索,边迈步进入主厅。
饮着芳香四溢的茶,不一会儿,一位身材高大,面相凶恶的大汉便大步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笑着说道:
“哈哈哈,我当是谁,没想到第一个到访的,居然是顾老弟你,老弟你的大名,我可是在腾凰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了啊。”
此人身穿一条宽松的裤子,上身未穿衣服,仅仅只是披了一件长巾,一看便是匆匆而来,
露出的身躯之上有着不少的疤痕,但比起面部的那长长一道伤痕来说,就都不怎么起眼了,让本就凶相毕露的他又平添了几分可怖。
眼前之人正是擒龙,除了脸上那道伤疤外,与记忆里几年前的那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果然,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龙飞青城还是用了极大的毅力克制住了冲动,反而是露出了一副纨绔子弟最该有的腔调开口调侃道:
“哈哈哈,擒龙兄说笑了,区区烂俗之名,倒是小弟我要请罪,恐是打搅了擒龙兄的好事啊?”
“唉.……一群胭脂俗粉,最近这些小妞是越玩越没劲了,不满老弟说,要是放在以前,老哥我但凡开始行事了那哪有停下来的道理?
不搞得几个小娘皮求天喊地那还能叫爷们?”
擒龙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顾诚煜旁边的椅子上,一脸厌烦地说着。
“哦?这倒奇怪了,恕小弟我不解,这金雀城号称缆尽十方芳华,百媚千娇数之不尽,以擒龙兄的地位,却找不到心仪的女子?”
擒龙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道:
“这个......老弟你是有所不知,当你见识过真正的山珍海味,还会对那些市井杂食感兴趣吗?
这金雀是有美人,但那明光三楼,别说是我,就连真正有地位的人也很难要到那里的女子,一个个都当宝贝似的地供起来当菩萨呢,
哼,剩下的,尽是些柔柔弱弱的残花败柳,没劲的......”
他还未说完,便听到顾诚煜接话道:
“呵呵,能让擒龙兄看中的女子,想必一定不是俗物,
就比如......那龙飞青城?”
一听道龙飞青城这个名字,擒龙的身躯明显一震,表情也从原来的侃侃而谈瞬间变换了好几个细微的表情,
有惊讶、有愤恨、有痴迷、有可惜......这些细微的神色变换只在瞬间,却依旧被龙飞青城瞬间察觉。
“哦?倒是没想到老弟所言何意......”
擒龙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白,缓缓摸索着下巴,似是在试探着什么。
“呵呵,几年前在腾凰,谁不知道擒龙兄的大名?
那龙飞青城年少得志,不过是仗着父辈威名在腾凰搅风搅雨罢了,
若不是靠着外力,又岂会是你擒龙兄的对手?”
说到此处,顾诚煜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恨意。
“看老弟的样子……难不成与那龙飞青城有什么过节?”
“呵,擒龙兄你也知道,老弟我......这名声不太好,就是因为这泼皮娘们,
一直以来都仗着武功,动不动就找我等的麻烦,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把腾凰城搞成了一潭死水,无聊的紧。
在下早就听闻擒龙兄的豪言,要制服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皮,据传兄台是有机会成功的,不知......”
一谈起当年之事,擒龙地手便不自觉地摸在了脸旁的伤痕上;
那透漏着死亡气息的一道圆环,差一点就要了他的脑袋。
他知道,那是龙飞青城的师父,他曾经有所耳闻。
对上“彩衣审首环”,他是没那个本事和资格,但当年他既然敢公开叫嚣,并取现在这个名字,那就是没怎么怕过;
他既然能活下来,就说明对方压根儿就不在乎他的命;
他只是恨,就差了那么一点,他就能把那个梦寐以求的小美人按在身下尽情享用了......
想起第一次听说她名气时的不屑,
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身材高挑,浑身上下充满了诱人的健美气息的少女时,自己身下那怎么都无法平息的感觉,
想起了将她击败后她那不甘的眼神......
他就是想摧毁她,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那瘦弱又坚毅的身影?又或者是美丽无暇的面容?还是那可笑的正义感?
可能于他擒龙来说,看着这种青春年少、美丽又倔强的存在,露出绝望的表情,再将她从身体和心理一起征服、摧毁,
这就是一件让他满足又理所应当的事。
这些年他没少流连在青楼舞舫,找的也都是些与她相似的年轻女子,但再也没有一个能够拥有她的那种不屈和倔强,宛如一把不折的剑;
没有了反抗和挑战,单纯地摧残也就没有了乐趣,
擒龙这个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像是成了一个笑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狼狈和失败。
所以这些年他一刻不停地修炼,机缘巧合之下进入金雀城后,也在崇王山卖命;
干了许多要命的差事,才换来了崇王山的支持,渐渐有了踏入六重魄的资本和底气。
但说得好听些,叫改换门庭,吃着官家饭;
说得难听点那就叫丧家之犬,被逼的连腾凰城都不敢再回去,谁知道自己的名声在江湖上是不是已经成了笑话......
“老弟此番前来,恐怕......不只是来和老哥我谈心的吧?”
擒龙试探性地问道,虽然面前这小子毫无修为,但谁让他有个好爹呢?他们这种命好的公子哥儿,擒龙见过不少,以往在腾凰,没少和这种人有利益往来。
一方有钱、有关系;一方有能力,够心狠手辣,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不知擒龙兄,可曾听说前段时间的瀚海琉璃珠案?”
顾诚煜放下了茶杯,起身踱步背对着他问起。
“自然,殿下为此发了不小的火,虽然当时我并不在此地,但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内城有不少人都得知......难道说?”
“买家正是小弟我。而在腾凰城,我一位朋友为了寻找线索,也跟主人龙飞青城搭上了关系,而这位银纹,现在正帮我查着这件案子呢……”
顾诚煜说罢回过身来,嘴角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盯着擒龙继续道: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到时候你我里应外合......擒龙兄,可感兴趣?”
只见擒龙双眼一亮,眼珠转溜了一圈笑呵呵地开口道:
“难怪老弟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我,看来,是已经受够了那娘们的摧残了吧?哈哈哈哈......”
顾诚煜亦是露出一脸愤恨的笑,盯着擒龙咬牙切齿地说道:“当然......当然了,恨不得现在就剁了他(她)呢……”
擒龙自然听不出龙飞青城指桑骂槐的语气,只当这小子是被欺负太久了所以才如此怨念。
要知道城防司在腾凰地位超然,包括他擒龙在内,说实在的真没有太多江湖人士跟城防司去搞什么不死不休的,大多数只是有多远躲多远,敢怒不敢言。
自己这帮人什么货色他擒龙能不知道?就是些欺软怕硬之辈罢了。
但说白了欺软怕硬怎么了?往大了说,这世上的一切不都是欺软怕硬的?那三身武道七重魄的金色雀羽服往那一站,傻子才会去打他们的主意吧?
调戏良家妇女,拳打手无寸铁,脚踹老弱病残,不是简单多了?
呵,大家都不是憨货。
这姓顾的敢冒大不讳来算计这位城防司的宝贝疙瘩,要说没有点借刀杀人的意思,他擒龙当场倒立拉稀;
可他的确很难拒绝......
当年狼狈逃窜,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势力毁于一旦,这么多年也只有在金雀城的时候他才能真的放松下来,
但凡出了金雀城门,他都会时不时地担心那审首环会不会突然出现要了自己的脑袋,哪里还敢回腾凰城?
现在如此良机送上门来,他终于在腾凰城有了帮手,还是丞相之子,这样的助力,实在是机不可失。
一身修为来之不易?
呵呵呵呵呵......真是太可笑了,武道六重魄,宗师啊.......
很厉害吗?
他还记得自己好不容易成为六重魄之时,无比得瑟地去找那崇王府的老客卿林凌比试,想要向新主子证明证明自己的价值,
结果却被同样是六重魄的对方几招便击翻在地。
那时候他才明白,他们这种没什么资源和底蕴靠自己慢慢摸爬滚打上来的江湖野路子,
和那些真正道统之地出来的弟子和传人相比,真的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林凌只说了一句:
“你所学太过驳杂,气息散漫,灵力虚浮,不是我的对手。”
他知道这闷葫芦实在是无趣得很,一天到晚就是摆着那一张臭脸,也不是什么故意装作傲气的人;
但就是让他觉得那种姿态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啊……
哦不,他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要说高高在上......
几日前在内城见到那名女子。
那日三王山所有的人都汇聚在了内城外静候,他在见到那人的时候便瞬间呆了神......
那样的美丽、高贵,世所罕见。
而就在他盯着那诱人的身影发愣,心底潜藏着的欲念刚要诞生的那一刻,
那双瞳远远递来的一瞥,让他的身体瞬间如坠冰窟,就像是有一块坚冰,在他的五脏六腑内发生了冰爆,硬生生钻进了他的血管经脉,如蛆附骨般地撕咬。
是煞气......
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那些无论是下人、管事,
无论是修为高的还是修为低的,
地位最高的五翼或皇族成员等所有人都是低着头的......
如此可怕的气场,真是年轻啊。
身为“武道宗师”的自己,到今日这番成就,用了快四十年了,那女子看模样估计,还不到二十吧?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慕王殿下,是金雀的主宰之一,是连他同为三王的主子都要尊敬有加的存在。
而据说她在仅仅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术道二重神的境界,
五岁......
五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不见了爹娘,怕是不知道还在哪个烂泥堆里打滚呢吧?
不打滚又能怎么办呢?一个没家没人养的孤儿罢了,与那些路边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他那么小,也不记得太多的事情了,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家里是遭了难吧?他在院里清醒过来后看见了那两身漂亮的白色雀羽服,问了他些问题便走了,
没两天后,他就被邻里赶了出去,自此之后漂泊不定。
记得好像是有一次太饿了,于是趁夜色摸进了一队看似商队的人马中偷东西时被抓了个正着。
挨了一顿毒打之后,才知道这伙人正是一群亡命徒,在腾凰城周边的小城郡县之间干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那领头人的模样他早已记不清了,只是记得他那得意的笑声,握着皮鞭问起自己姓甚名谁。
他又饿又虚,但依然倔强地回道:
“哼,小......小爷我姓秦,叫秦隆,给.....给我记住了......”
“呵,你小子倒是挺耐打的,看不出有点筋骨天赋和胆气,
行了,给大爷磕两个头,这次的事儿就放过你,以后跟着我们混保管你小子饿不死,咱玩剩下的娘们也有你的份。”
他指着不远处那正在夜色中燃烧的篝火,和一群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正在瑟瑟发抖的商队成员悠哉地说道。
“呵呵呵呵呵......”
念及此处,擒龙不自觉地笑了。
长舒了口气,脑海内的往事一幕幕翻过再浮现,摸爬滚打一生,大小战斗无数。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那一身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什么宗师不宗师的呢?我不过就是烂人一个,贱命一条罢了;
我并不怨这样的世道不公,凭什么我就没有万世独有的天赋?
凭什么我的爹不是名震天下的武道高手,只是个我连模样都没有印象的混货?
凭什么我的师父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湖女侠,只是个下三滥做尽的二重魄武师?
有什么必要呢?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些我都不怨。
因为即便是我这样的贱命,也有着将你们这些光鲜亮丽的美好彻底撕碎的机会,
这样,
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