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
龙易行回道:“殿下天赋异禀,如此年纪便已跻身六重魄,比起臣当年也是早了太多,小女万不能及......”
“龙叔此等壮年之龄便已离八重魄一线之遥,当稳居于慕皇之下前三人。
就连孩儿也是我腾凰城中女子之楷模,连父皇都赞不绝口;当年的龙老爷子也是德高望重......龙家三代,一门三杰,怎得自谦......”
麒灵连依旧是闭目摇晃着腿,叙述着关于龙家的事,悠然自得……
“我这次,也是一时兴起,便拿那顾诚煜玩上一玩,好教训教训这小子,居然胆敢打灵芜的主意;
可没成想倒是间接引起了青城姑娘的注意......呵呵,你说,要是让她继续查下去,还要多久就能查到我身上来呢?”
“呵呵,臣想,以小女的能力,八成已经猜到了可能是诸皇子中的一个,但这已然是极限了.....只要殿下不现身,小女应该是断断不能发现这幕后之人是殿下的......”
龙易行也笑着说道。她看着女儿在努力追赶着一个艰难的真相,就像是看到了以前查案时的自己,他们父女俩,都对这种离奇的怪案有着一种强烈的探索欲望……
但这位七皇子的事,关联重大,他不确定让女儿知道真相是不是好事。
“那是自然,她太直,不屑于藏头露尾,所以永远身处在阳光下,这样的话,是无法真的面对阴影的......”麒灵连开口道。
“阴影中,就让我这个做爹的来替她看护吧……”龙易行也笑着回道。
“哦?有时候还是很羡慕她的确有个好父亲呢……能够让她这样一往无前,其实不仅是她自己勇敢,也是因为知道你们在她身后吧?
但龙叔可想过,她终有一天需要面对这世间黑暗,甚至是独自一人去面对。”
“所以啊,臣得在还能举得动刀的时候赶紧给我这闺女找个好人家嫁了,免得一个女孩子家成天打打杀杀的,就……”
龙易行语气也是遮遮掩掩,眼神不停的移来移去,看着前方的白衣背影;
那位老者的话他可是这么多年一直记着的,所以等到女儿从书院出来进入城防司后,他也有意无意地跟女儿暗示过好几次问她想不想嫁人;
但他又不能明说是让女儿去嫁给那七皇子,毕竟这七皇子本身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假设他跟女儿提了,女儿本就没见过七皇子,任凭自己吹的天花乱坠,以自己女儿的性格,不眼见为实那是真的不会相信半分。
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不是想用她这个女儿去攀龙附凤,那可就真是冤死他了......
但这城中其他的男子,她女儿也是真的看不上,为此还觉得他这个老爹催她嫁人是不是不想要她了,跟他生闷气了好几次。
所以这次既然遇见了,那肯定是想把主意打到这皇子身上的,让他主动不就行了吗?
麒灵连似是听到他话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了,觉得有些怪异,便转头去看他,见他眼神躲闪,再联想他刚才的话.....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娶了青城姑娘吧?”
“呃.....”
饶是龙易行,老脸上也是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道:
“呃,那个......殿下您看哈,小女这么模样、本事,也都是不差;她呢,心性高傲,瞧不上这腾凰的男子,但她可没见过殿下您啊。
要是......小女能心仪上殿下,殿下同意,那我这做爹的也就能放心了……”
“你.....确定她会心仪上谁?”
麒灵连也面色奇怪的看着龙易行,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去提龙飞青城那凶猛的个性......
“这个......臣......”
“唉,行了,实话说吧龙叔,你也不清楚对不对? 青城姑娘是那女中豪杰,她不主动去追求的人和东西,那就都是入不了她眼的,这点,想必作为父亲的你会更清楚吧?
更何况,我也没有太多花前月下的心思和时间......龙叔难道没有觉得最近这腾凰城内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龙易行也收起了玩笑心思,他知道这位皇子一直都在计划做着什么,他的修为进步之快,怕是已经远远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
所以他感叹道:“是啊,这两年,这腾凰城有些太过太平了,朝堂之上也是,实则是暗流涌动啊,让人看不真切……”
“我去收拾顾诚煜,就是要借机试探这几方势力的反应,结果不出意外,这几人的反应都十分的坚忍,并没有爆发大的冲突…...”
“殿下,有些事臣本不该问,可......如若臣日后能帮衬殿下,还希望殿下能够解惑......”龙易行低头恳求道。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算计对吗?”麒灵连依旧十分淡然地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是的......臣听闻,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对殿下都十分看重,殿下为何不能去信任他们?
......如果殿下有难言之隐也可不必告知臣。”
这也是龙易行一直都疑惑的事情,传闻这七皇子经常失踪,就是皇帝与皇后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而且从小就是这样......
“龙叔知道降世灵童吧?”
“臣略有耳闻,但不是特别了解......”
“每一位降世灵童,其天赋异禀程度,远超一般孩童;但他们一开始所携带的天赋都不同,日后也会导致完全不同的性格;
而属于我的,就是对心灵的感知,我能清楚地看透人心的善恶与纯杂......
在我眼中它们就如同有颜色的烟雾一般明显,依附在每一个人身上,这是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与灵力和精神力都无关。
而你知道我在看向皇城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如果你和青城姑娘的气息是如山涧溪流和湖畔清风一般,
那皇城中的气息,就如同是泥沼中漂浮着各种已经腐烂了的尸体……
除了已经去世的祖母和灵芜,其他人的气息都一样,沾染了太多的不洁......
这就像是一颗琉璃珠,会天然地远离污秽,而所有的污秽,也注定无法靠近......”
麒灵连慢慢地说着,眼神望向那座远处依旧辉煌壮丽的皇城,神色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龙易行也说不出话了,他理解皇室的内部可能会有的不堪和混乱,却没想到有可能实际情况会更严重,已经到了让这位皇子厌恶到无法再留下去的程度。
“怪不得这孩子总是消失,还学了速道......
是想要逃离么……” 他在心里叹道。
不知他人事,不言他人苦。他龙易行并不了解内情,也无法判断这孩子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正确;
但他唯一知道是,这孩子心不坏,从没干过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这次的瀚海琉璃珠失窃案,也同样没有伤人;这也是龙易行不去抓他的原因,当然了,估计想抓也抓不到......
所以他愿意帮这孩子去隐瞒、去做事,因为他也想看看这降世灵童究竟能走出什么样的人生和际遇。
“所以,这一座城和金雀城一样,都充满了谜团,那位左丞相,也很不简单;
灵芜生辰宴时,青城姑娘会来,所以龙叔也跟着吧,关乎那个顾诚煜,我还对他有所安排。
宴会上我依然还是不便现身,到时无论发生什么,我会给你提示,龙叔自会知道该如何做。”
“臣,遵命。”
龙易行礼毕抬头之时,麒灵连已然消失不见......他长舒了口气,经此对话,他对这位神秘皇子的了解也清楚了不少;
这孩子,比起几年前长得更高了,更为俊逸出尘,同时也更加成熟了。现在他的眼神里,明显比初见时少了许多的淡漠和那种让人只看一眼就感到自惭形秽的气息;
龙易行感觉得到,他的修为增长,整个人也变得更为内敛了,也许是真正地去看过了外面的世界后,他便不再像以往那么孤独了吧……
“今日怎得有闲心在这站着?”
一女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来人也是一袭金纹雀羽服,长发用几只木簪盘起,整个人显得干练无比;
来者便是另一位金纹雀羽孟钰茹,也是那龙飞青城的师父。
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依旧是宛如少年时候见到的那样美丽,如果是换上了一身华贵的绸缎,这也许就该是一位丰腴明艳的美妇人了……
龙易行心中这样想着,笑着开口道:
“钰茹,最近可还好?”
“自是比某些人好那么一点。”
“呃......钰茹,我做何事又招你生气了?”龙易行有些无奈地说道……
孟钰茹气道:“我问你,你都干什么了,最近折腾着青城这丫头到处乱跑,连来我这儿的时间都变少了?”
“啊?我不......”
“你敢说你不知道?!”
龙易行刚想说不知道就被她给打断了......顿时感觉背后冷汗阵阵,急忙说道:
“知道知道,就是她的同窗请那丫头在查案呢,金雀的一个小案子......小案子,她自己很感兴趣那贼子的手段......就这样。”
“叮......”
两枚精致的亮银色飞刀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孟钰茹的指间......轻碰时发出阵阵悦耳的声响。
“别的我真不知道!”
龙易行两只手都举起来了,疯狂摇着头,半点没了高手的形象,对面的孟钰茹眯着眼瞪了他几下,算是勉强相信了他的话,手指一弹飞刀就消失不见......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此女当家绝技有二;
“煞影破灵剑,彩衣审首环。”
当年一手短剑飞刀绝学冠绝同届之人,更可怕的是,她袖中的一月牙状的银环,名为审首环。
薄如叶片,却锋利无比……在夜晚掷出、视线平齐之时便是无影无形,根本察觉不到踪迹;
被这个环锁住脖颈之人......圆环本身的月牙尖端内暗藏的机关便会瞬间发动,形成一完整的圆环然后向内迅速收缩,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
这被锁住的感觉究竟如何,又当如何克制,至今无人知晓,毕竟他们都......
而那煞影破灵剑,便是那些特殊的银制飞刀,和审首环一样,造价十分昂贵,且工艺复杂,是孟钰茹找专人打造而成。
其成品削铁如泥不说,且专破灵力护体,这也是她传授给龙飞青城的绝技之一。
身为金纹,她和龙易行一样,已经是很久不曾亲自动手了,所以当这一绝技在腾凰城重现的时候,也是那年龙飞青城真正扬名的时刻。
只见孟钰茹收刀后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收起灵力再深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深呼吸了两下后,转身跳起一踩围栏瞬间离开了楼台……
“钰茹,你......”
龙易行刚想说什么,见那人影已然消失不见,抬起的手便也慢慢放了下去……
“唉……”
他叹了口气,刚想离开,却看见楼台入口的桌子上,放着几个食盒。
打开一看,三四道菜,有荤有素,几个馒头,还带了一小壶花酿......比起菜品更吸引目光是一套银光闪闪的漂亮餐具。
菜,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家常小菜,卖相也是中规中矩,比起各处高档的酒楼那是远远不及;可龙易行这心里呐,就像是有什么堵住了般......
他直接席地而坐,看着远处的快要落尽的夕阳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煞影破灵剑,彩衣审首环。”
腾凰的传说只记得那些剑,那些环;但可能只有他,记得那抹自小见到大的彩衣......
一晃二十年,如今的他却只能感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风吹过他的头发,微凉中也渐渐带走了盒中食物的温度,但他只是不停地往嘴里送着,直到嘴巴全都塞满了,才举起那小酒壶顺着嘴里食物一饮而尽后,便大口地喘着气......
斜按在地上的左手手掌,已经在楼台的地面上不知不觉中按出了一个深深的五指印痕。
心里好像有个孩童在不停地笑问道:
“你说她是从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去将那自小喜爱的彩衣,
换成了这常年不离身的金丝雀羽服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