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他方的哲哲十年的冷暖苦闷,只有自己得知。所以她自是以为不必远嫁来得好,便道:“我听说,奥博年少有为,弱冠之年继承科尔沁首领之位。我那侄女乌尤塔又出落得亭亭玉立,想必是佳偶天成。”
皇太极干咳几声,旁人还以为他被茶叶呛到。哲哲这才止住话匣。
“东西收好,我有军务在身,先走了。”
哲哲又跪下行礼送别:“谢四贝勒带来的礼物,四贝勒慢走。”
话没说完,人就没影了,片刻没有多待。
站在哲哲旁边的侍女名为乌云,扶起主子问道:“福晋,四贝勒这是去哪了,怎么还见到您的娘家侄女?”
十年寂寞如一潭死水的宫廷内院生活,哲哲早已学会了安安静静、不闻不问。她心平气和地说:“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对这些事情这么好奇?你知道我向来不过问政事。”
乌云知道主子不喜欢干涉前朝的事情,但是难得见到皇太极来一次哲哲这里,却还是因为别人,她替主子感到不平愤愤道:“可科尔沁是福晋的娘家,科尔沁的事算是福晋的家事,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包袱,福晋总要问一问来龙去脉吧。”
哲哲始终一副端庄持重的样子,说:“大概是四贝勒因为军务出使科尔沁,遇到了乌尤塔,那孩子对我尽尽孝心罢了。四贝勒哪一次不是因为军务而出远门?”看乌云还耿耿于怀,又加重语气道:“以后跟着我,就要学会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听明白了吗?”
“是,福晋。”
皇太极从哲哲处出来,回到自己住处,取出怀中一方绣有铃兰的喜帕,这是乌尤塔救他时所用之物,他细心折好放在一个锦匣里。
下人来报,李永芳在府外等候。
皇太极换上朝服接见,李永芳行过礼后问道:“四贝勒手臂恢复如何?”
他将受伤的手臂背到身后,淡然道:“无妨。”
其实他手臂上的伤并未大好,活动时牵扯到肌肉仍是剧痛无比,但他忍得住一声不吭,令别人察觉不出异样,
没有多做停留,二人就一同入宫。
宫殿正中,一架铺着柔软毛毡坐垫的宝座,左面一挽四尺九寸、桑木而制成的大弓,右面墙上挂着一具虎形兽皮,无不显示着这个来自草原和森林的民族的粗犷和威严。那王座中正襟危坐的就是大金的大汗——努尔哈赤。
王座下玉阶前,阿哥和大臣列站左右。
“儿臣参见父汗。”
“微臣参见大汗。”
“平身。”
众皆起身,唯皇太极仍跪地不起,他语气卑微道:“儿臣此次前往喀尔喀蒙古,中途在科尔沁遭林丹汗拦截,并未去成,辜负了去和喀尔喀结盟的使命,无功而返,请父汗恕罪。”
听他主动提起,努尔哈赤脸色一变,严肃地发问:“此事阿敏已于昨天向我禀报过了,让你们去联络喀尔喀蒙古,以期达成结盟,你却不知所踪,说!你这一天干什么去了!”
皇太极做出愈发恭敬的样子,道:“回父汗,途中遇到的察哈尔部的截击,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有备而来。在混战中正白旗腹背受敌,不仅没等到阿敏贝勒所率的镶蓝旗的救援,连儿臣都身负重伤。”
“哦?这么说,你是因为受伤才没有及时回京复命。”努尔哈赤的态度有所缓和,“阿敏的意思是,你皇太极独断专行,事事不肯与他配合。”
“儿臣与阿敏贝勒,只是在行军路线上的意见略有不同,阿敏贝勒要沿珠河北上,儿臣认为此举极易暴露行动,便争执了几句,若二贝勒为此斤斤计较,那请兄长见谅,儿臣也是为了大金的蓝图着想。”
阿敏听皇太极话中暗戳戳的贬损之意,立刻跳出来驳道:“大汗,沿河北上是出发前就已定好的计划,你休要花言巧语辩解!再者说,你皇太极的正白旗不似我镶蓝旗英勇突围,将自己置于险境倒是事实吧,非是我不去救你。”
努尔哈赤便问皇太极:“这你作何解释?”
皇太极不紧不慢,一一道来:“我记得这次联络喀尔喀蒙古的任务,阿敏贝勒是主帅,儿臣只是辅佐罢了。儿臣所领的正白旗人数,及不上镶蓝旗一半。虽然出师未捷、中道而废,但儿臣不想白跑一趟,于是顺道去会了会科尔沁部的首统奥博。在他的婚礼上,儿臣以父汗之名送了份贺礼,以拉拢科尔沁部,彰显父汗天威。”
拉拢科尔沁,对大金本是一件有益之事,朝堂上渐渐站出来几位为他说话之人。
一位道:“八哥随机应变、足智多谋,取道科尔沁部,巩固父汗与其的二月结盟,扬我大金国威。”
又一位道:“四贝勒重伤而返,不忘为大金图谋,最不济也当是将功折过。”
此时的努尔哈赤已经花甲之年,虽不知自己生命的尽头还有两年,但他也不得不考虑到汗位继承的事情。皇太极能力出众,未曾有过忤逆,却不是他内心属意之人,若他势力独大,则会使事情变得棘手。适逢皇太极的两位死党执言,努尔哈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从王座上站起来,怒道,“住口!皇太极任务失败在先,尔后竟然擅自与科尔沁部交往,越分行事,简直是妄自尊大!”努尔哈赤明白,自己对儿子的喜恶态度,一举一动都为朝臣所注视。众大臣屏息,有几人的心里更是替皇太极捏了一把汗。
不过皇太极的竞争对手就有些幸灾乐祸了。八阿哥皇太极一直实力不俗,战功赫赫,更是八旗旗主之一,是汗位最可能的继承者。如今却被努尔哈赤当庭斥责,说明至少在大汗心中,并不偏向皇太极。
阿敏更是颇有些得意。
皇太极眼神示意那几位为自己说话之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伏地请罪道:“父汗息怒!儿臣绝无不敬之意,望父汗明察!”
朝堂上的其他人不敢惹正在气头上的努尔哈赤,也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