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沙子拍在脸上，图兮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是被饿醒的。
她忽然将头偏向某处，飞扑过去，石缝里卡着一只拇指大的蜘蛛。她顾不了那么多，急忙抓起来就往嘴里送。
苦涩的腥气在嘴里蔓延开。
刚开始只是舌头有些麻，她没有在意，继续在石缝里找着可以吃的东西。
随后，整个口腔、嘴唇都开始发麻，直到蔓延至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去。头砸到一小处坚硬的岩石，血缓缓流着。
“又晕过去了，真蠢。”一个稚嫩的童音道。
“阿里，先给她解毒吧。”图兮感觉嘴唇上有冰冰凉凉的液体。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眼皮，看着蹲在身边的两个小孩。
这两个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稍大的那个男孩正盯着她嘴角的黑血，神色复杂。
他缓了一会儿震惊地问图兮，“你难道不知道荒瘠之地的烈蛛有九条腿，其中一条腿是有剧毒的？虽然伤不了性命，但是剧烈的毒会毒晕你！”过了一会儿，他盯着图兮额头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你的额头，”他迟疑地说。
图兮摸了摸额角的伤口，血已经干了。
“谢谢你，没事，”她顿了一下，“你刚才说的又晕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男孩说，“刚才我们在捉虫子，发现你躺在地上呆呆地睁着眼，和，一条断裂成三段的蛇，这是集蛇，”说着拿起断蛇的尾部，“集蛇是褐色的，尾部有两条白色的花纹，有一些轻微的毒，如果要食用，必须剥皮去除体内的毒素。”说完，他沉默地看着图兮。
图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是？”
其中一个较壮的小男孩忙说，“姐姐我是阿蛮，这是我的哥哥阿里，”说着指了指沉默着的男孩，“我和阿里碰见你，看见你是被集蛇毒得意识涣散，所以跑回家取药，我们都是荒瘠之地的原住民，姐姐你呢？”
“我叫，图兮，也是荒瘠之地的人。”说着，图兮慢慢撑起身体站起来，毒素还没有完全褪去，她靠在岩石上。
刚才躺在地上没有看清，她现在看着阿里和阿蛮，两个孩子很瘦弱，尤其是阿里。
他们皮肤黝黑，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唯一干净的是那双双明亮的琥珀色、金黄的眸子。
“你家人呢？”阿里问。
图兮沉默，只是看着昏黄的土地。
阿里说，“和我们回家吧，一个连荒瘠之地最普遍的食物都不会吃的人留在这，三天后你不是被毒死就是被野兽啃成渣。”
他不知道的是，图兮已经在这种晕完又醒，醒来又晕的情况下活了一周。
“回，家”她低语着，“我要报答你们什么？”图兮问。
“你先学会辨别有毒的动物保住自己再说吧。”阿里嗤笑一声。
说完两人一人扶住图兮的一只胳膊，图兮看着两个才刚到她腰间的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跟着他们慢慢走着。
一路上都是荒漠戈壁，以及掺杂着沙子的冷风。
三人走了半个多小时，走到一处破败的平房前停了下来。
“阿爸，阿妈，我们把那个姐姐带回来了。”阿蛮喊道。
一个胖胖的妇女急忙走了出来，头上裹着布条，这是荒瘠之地妇女的传统打扮。
跟着她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的男人。
“快进来！”妇女朝他们招手。
屋内斑斑驳驳，墙皮脱落。
图兮面前的杯子里，是一杯茶，上面飘着一层黄色的油。
络腮胡男人见她盯着杯子，忙说，“哦，这个是蛇油茶，驱寒的，如果喝不习惯给你”不等‘换成水’这三个字说出口，图兮抓起杯子一饮而尽，男人干笑两声。
胖妇女笑着说，“我们家在这生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碰见外面的人来家里做客，”妇女局促道，“你可以叫我莱姨，这是塔叔。”
说完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男人，男人回过神，“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尤其在这个地方，可以先在我们家住下来，也就是添一副碗筷的事。”塔叔微笑地看着她。
“我叫图兮，多谢收留，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做事。”图兮说。
塔叔哈哈大笑，“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事？你就先安心在我们这住着，养好身体。”听到这话，图兮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
莱姨正在帮图兮打扫床铺，阿里从柜子里取出被子。图兮走上前接过阿里怀中的被子，递给她。
莱姨惊慌地摆手，说，“不用不用，你去休息，这些事让阿里做就好。”说罢接过被子。
图兮没有留在这里碍手碍脚，而是出门观察四周。
卷着沙子的风胡乱吹着，周围零零散散的低矮房屋和阿蛮阿里家的平房差不多。
一眼望过去都是戈壁，沙子、碎石、大大小小的岩石混在一起。
唯一鲜活的生命就是仙人掌和一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植物。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存活而没被淘汰的植物，都有它的特殊之处。
回到屋子里，莱姨正在做晚饭，是烤角虫。
这种虫子有两条手指长的触须，她以前生吃过角虫，和烈蛛的苦涩不一样，角虫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因为这种虫子无毒，吃的时候只需要抓住触须吃，不用处理，她很喜欢便利的东西。
盘子里还有一堆她不认识的正在蠕动的虫子。
莱姨见她盯着角虫，笑着问，“你是不是喜欢吃角虫？”
图兮答，“还好，以前吃过，能吃就行。”
各种虫子被端上了桌，阿里也洗完做完家务的手，边走边用衣服擦手，准备吃饭。
图兮问道，“阿蛮呢？”他看了一眼图兮，“在写作业，阿妈把饭给他端过去了。”说完拉开凳子坐下。
饭桌上，莱姨和塔叔正在给图兮夹菜。
“多吃点，你太瘦了，荒瘠之地的人哪个不是各个强壮，只有身强体壮才能在这种极端环境活的时间长。”塔叔说完又给她夹了一只白色的虫子。
图兮边道谢，然后将碗里的东西吃干净。
阿里把烤好的角虫递给她，她抓起角虫的触须，将虫子的身体往嘴里送。
“你会吃啊。”阿里诧异地看着她。
“以前吃过，”她顿了顿，“不止角虫。”
“哗，哗——”
水在图兮手缝中流过，她关掉水龙头擦了擦手，准备去睡觉。
刚关灯，就听见远处房间里的低语。她异于常人，各个感官都很灵敏。
图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根本不想听别人说什么，只想睡觉。
过了足足十分钟，连最后一点睡意都消散尽。
她起身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忽然听见有人在讨论自己，她直起身，静静听着，精神高度集中，听觉越来越清晰。
“这孩子应该不是荒瘠之地的人，她太显眼了，一身黑。”莱姨说。
图兮听完低头看了看自己。
黑色短裤的正面，从左上角到右下角之间连着一条银色的链子，松松地垂到大腿，在黑暗中闪着银光。
大腿上绑着刀套，现如今只剩下刀套，里面的刀已不知所踪。
她不觉得这身穿着有什么问题，但是和荒瘠之地人的穿着相比，的确很不一样。
“或许是无夜城的人，但是无夜城的人怎么会吃这里的虫子，喝蛇油茶？今天试探了不止一次，她表面上完全没有异常啊。”塔叔抓了抓头发。
莱姨说，“先不管是不是无夜城的人，就算不是，她也应该是某个地方财阀或高官的子女，暂且收留她，如果有人来找，我们至少可以拿到收留她的报酬。”
图兮听完，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忽然笑了笑，她揉了揉太阳穴。
她明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都是带着目的的。
她觉得这没什么，不害人就行，只是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图兮是荒瘠之地的人，只不过是普通人中不普通的人。
她想，在钱上回报不了他们，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毕竟他们也是收留了她。
另一边
阿里看着手中的小刀沉思，他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但也是为了自己和阿蛮的安危。
他深吸一口气，“别怕阿里，明天告诉她实情，她又不是怪物，更不会吃了自己，明天跟她认错把刀还给她。”他给自己打气。
图兮闭眼躺在床上，将胳膊枕在脑后，沉沉地睡过去，一夜相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