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之淮闷哼一声,都懒得搭理他们,他眼皮不自觉地微阖,倦容写满了他的脸旁。他掀开自己的衣服,看着被毛僵抓伤的肩膀,上面留下了十道清晰的血痕。
毛僵的爪子果然厉害,乍一看像是被猛兽所伤。苏之淮用手指轻轻触碰,疼得他龇牙咧嘴。好在是他苏之淮占据着刘珩的躯体,他鬼仙的身份能够压制体内的尸毒,不然也要变僵尸。
苏之淮用尽力气将尸毒从伤口逼出来,黑色的血液从这十个血痕中涌了出来,冒着浓郁的气泡,伴随着一股毒烟,渐渐消散在苏之淮的肩膀上。
这个过程还是让苏之淮疼痛难忍,他嘴唇不受控制地抽动,面色煞白,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看到牛头马面两个家伙将手中的武器在前方交叉,一道白光募地在空中炸开,光芒极为强烈,大有笼罩整座山谷之势。白光忽明忽暗,光影交错之时,眼前出现了今天死在枯井边那个邹连凯的魂魄,在这旷野里无尽的徘徊。
只见一团黑色的雾气在魂魄周围环绕,牛头马面打开炼狱瓶,将瓶口对准邹连凯,一阵阴风扫过,吹得苏之淮几乎睁不开眼。
邹连凯的魂魄在拼命的挣扎,他甩开炼狱瓶的引力,朝天上飞去,还没飞出多远,牛头的利刃就朝他飞了过来。
利刃划破他的手臂,黑色的雾气就从伤口里散开,邹连凯的魂魄连话都不会说,只是个可怜的生魂,并不算恶鬼。他重重跌落到了地上,蜷缩在一起,就好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苏之淮有些看不下去,他手撑着树干,艰难站起身,他冷冷地说:“二位神君,你们这么拘捕一个生魂实在是过分了吧?而且我从来没听说你们能使用炼狱瓶,不管是徘徊在人间的恶鬼、厉鬼、还是阳寿已尽的生魂,不都应该是城隍或者土地神通知察查司,由察查司派人将幽魂带回黄泉路,移交至鬼判殿吗?你们两个把幽鸩的尸体和这个生魂吸进炼狱瓶,究竟有什么阴谋?”
事出反常必有因,苏之淮倏地想起上次在阳城第一人民医院附近看见牛头马面的场景,当时还没放在心上,这下全对上了。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坏了我们的好事我对你不客气!”牛头说。
“巧了,在下是崔判官的徒弟,我师父公正严明,行侠仗义,我今天偏要管了。”苏之淮面色冷峻,只见他摊开双手,勾魂笔和生死簿跃然呈现在他的双手掌心之处。
“你以为你一打二能有胜算吗?”两个家伙的声音再次重叠。
地府纵然有很多神祇,但他们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交过手,牛头马面看见苏之淮这个阵仗,心里还有些发虚,毕竟崔判官的级别仅次于十殿阎王,他的徒弟本事自然不会差。
“能说出一打二这种没底气的话,可见二位神君,也就这点本事了。废话少说,要不放了这个生魂,要不今天就干掉我,你们自己选。”就在苏之淮说话的同时,生死簿已经幻化为巨大的护盾,笼罩在他的身边,一道金色的光芒围绕在身旁。
勾魂笔在他的右手上方自发的旋转,金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苏之淮猛地一睁,身形如山间矗立的石柱,径直朝着牛头马面走了过去。
牛头马面往后退却了几步,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十足。他们把武器相互交叠,联合发出一道白光,朝着苏之淮冲了过去。苏之淮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站在那里,准备空手接白刃。光芒被生死簿幻化的护盾轻松挡掉,七零八落,散成了一束束细小的光,然后渐渐消散在苏之淮的四周。
苏之淮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任何变化。
牛头马面瞪大了眼睛,张着大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紧接着,两人开始念着咒语,手中的武器超苏之淮飞了过去,这巨斧和利刀砍在护盾上,也被弹开,好像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你们两个废物就这点能力吗?”苏之淮冷笑。
他手中的勾魂笔自动在空中写下了一道咒语,金色的大字浮现在空中,苏之淮用掌力将咒语用力推向了牛头马面,两人笨拙的身躯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一串咒语击中,倒在地上,然后嘴角流出鲜血。
他俩似乎没有放弃抵抗,牛头一个转身,猛地栽进地里,马面一个飞身,跃向天空。只见地面上的杂草泥土飞舞,从地上裂开一道口子,裂缝朝着苏之淮奔去,牛头从地里飞了出来,挥着手中的长刀,目标就是苏之淮的脖子。
“刘珩”敏捷的身手再次派上了用场,苏之淮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侧身躲过了牛头的一击,让他扑了个空。紧接着苏之淮感觉头顶上方有杀意来袭,是马面从高空一击飞斧劈来。苏之淮快速拿出勾魂笔接下了这飞斧,巨斧和勾魂笔的碰撞产生了强烈的火花,伴随着一声巨响,轰得一声,马面被苏之淮打飞了出去。
苏之淮转过身,右手向下握住勾魂笔,月光下他伟岸的身姿仿佛古代一个武将般,那一身正气凌然,浑然天成。夜晚突然刮起的寒风从他身后袭来,吹的牛头马面睁不开眼。
他们根本没想到苏之淮的法力如此之强,他们之前也仅仅是在地府坊间听说崔判官在黄泉眼边找到一个徘徊在阴间的孩童的孤魂,收他为徒,仅此而已。可牛头马面毕竟也是地府十大阴帅中的两位,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落败,他们两人纷纷坐了起来,盘腿,将手中的武器捡了起来,他们口中也念着咒语,背后浮现了秦广王赐给他们的武器,两把飞轮。
他们把自己本身的武器**,那白光再一次闪现在空中,两把飞轮直接朝着苏之淮飞了过去,飞轮不停的攻击苏之淮的护盾,在这猛烈的攻击下,苏之淮只觉得头晕的厉害。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让他身体剧烈的晃动,他似乎都有些站不稳。
这两把飞轮毕竟是秦广王之物,还是有些厉害,苏之淮心想,护盾似乎抵挡不了多久了,苏之淮索性将生死簿收了起来,他敏捷地翻身躲过了飞轮的攻击,他伸出左手用力挡下其中一只飞轮,飞轮边上的锯齿将他的手掌割伤,顿时鲜血飞溅而出,洒在这飞轮之上。
好在他也不是泛泛之辈,飞轮就这么被他挡住了一个。他右手将勾魂笔抛向空中,勾魂笔闪着耀眼的光芒,勾魂笔自动旋转,卷起凄厉的劲风。苏之淮右手用力一挥,勾魂笔便快速的飞向另一个飞轮。电光石火之间,勾魂笔戳穿了那个飞轮,将飞轮给击碎了,碎片在空中爆炸,那破铜烂铁还有些碎片划伤了苏之淮的脸庞,留下了几道血痕。
牛头马面被这爆炸也震倒在地,手中的武器都被爆炸给击飞了。两人口吐鲜血,坐都坐不稳了。
苏之淮忍着手中的剧痛,缓缓走向两人,眼神中的杀气却依然不减。“还不打算把刚刚的生魂放出来吗?”
马面倒吸一口凉气,冷风随着他的呼吸往身体里灌。牛头则口鼻处尽是血雾,黑血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地。
牛头马面艰难对视了一眼,使出最后的力量打出一道白光,这白光似乎凝聚了牛头马面一生的精力,力量比刚刚的强大的多。
苏之淮徒手将这道光接住,把牛头马面惊呆了。在他的手掌心生成一道红光,红色光芒渐渐压制住了白光朝着牛头马面推移过去。苏之淮额头上也冒起了冷汗,被飞轮震伤的左手实在有些疼的厉害。
只见他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漆黑的瞳孔里仿佛冒着火焰,他全身都绷紧了,用力在抵挡着牛头马面的最后一击。他脖子上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心里想,看来的确不能小看地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垂死挣扎的牛头马面都有这么强大的毅力。
就在自己手中的红光快要击中牛头马面的时候,一股力量突然从牛头马面的背后贯穿他们的身体随着红光冲了过来。苏之淮感觉自己的手臂都疼的快要失去知觉,一只哭丧棒迎面窜出,快速地飞向苏之淮,那速度之快,都让他来不及闪躲。
砰得一声,哭丧棒直接打中了苏之淮的胸膛,一股力量将他和牛头马面弹出几米远。
这又是谁来捣乱了?苏之淮心生疑惑。
苏之淮被哭丧棒打中了胸口,一股血腥从自己口中涌出来,他发现自己今晚真是倒了大霉,先是和毛僵打,然后是和幽鸩打,接着是牛头马面,现在又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是什么鬼。
他定了定心神,忍着胸口的剧痛,似乎双脚都有些站不稳,眼前的哭丧棒让他看上去有些眼熟,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防不胜防!原来又是老熟人!”
苏之淮抬头看着牛头马面的身后,果然是黑白无常飘在空中。只见白无常伸着血淋淋的长舌头,带着高高的白色的帽子,面色惨白,眼神却犀利的很,高帽子上面写着“一生见财”四个大字,白无常身材修长,身着白色长袍,手持一把巨型的镰刀,有一股说不出的冰冷气息。而黑无常则完全相反,面色黝黑,带着高高的黑帽子,眼神蠢萌,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他身材矮胖,穿着黑色的长袍,这哭丧棒就是黑无常的武器。
白无常乍看像是个无情书生,黑无常看上去有些忠厚老实,当然仅仅也是看上去像。
苏之淮嘴角、左手掌心都流着血,胸口被黑无常的哭丧棒击中,伤痕累累,他觉得再打下去今天就要在这里魂飞魄散了,可眼前这两个家伙不知道站哪边,看着气势,倒不像是来帮自己的。
苏之淮默默的用右手拿着勾魂笔在背后写下了一道咒语窝在掌心。
牛头马面两个家伙喘着大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们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黑白无常,三方地府神职在这个空旷的枯草地上僵持着。
“苏之淮,牛头马面,你们怎么在这里自己人打自己人?被其他人知道岂不是笑话?”黑无常笑嘻嘻地说。
那声音有些滑稽,尖尖的嗓音与他厚实的外表有着极其巨大的反差。
“范无救,哦不对,我该尊称您一声黑爷,这地上的哭丧棒是你的吧?”苏之淮用眼神瞟了一眼这掉在地上的白花花的哭丧棒,愤怒已经写在脸上了。
“误会,误会,绝对是误会,我可不敢得罪崔判官的唯一弟子,小神在这里向判官大人道歉。”黑无常虽然表情笑嘻嘻,可眼神中却有股难以言喻的阴森诡谲。
苏之淮已经可以预感到这两个家伙也是来抢炼狱瓶的,也就是他们四个有共同的目标。于是他开始挑拨离间,让他们狗咬狗比较好。
“黑爷,白爷,你们两位这么辛苦的做着引领生魂到地府的工作,可牛头马面刚刚用了炼狱瓶将死在这里的生魂给吸了进去,你说我怎么看的下去?”苏之淮嘴角一歪,眼神死死盯着牛头马面。
其实黑白无常本就是冲着炼狱瓶来的,他们二人早就来到了这里,一直在旁边静静观看,准备坐收渔翁之利。黑白无常是出了名的狡诈,他们知道自己对上苏之淮或者是牛头马面中的任何一方都不一定有胜算,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才出手。
苏之淮看着牛头马面,心想这两个家伙怎么突然间这么老实,抢饭碗的黑白无常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不说句话。只见眼前的牛头马面动也不动,眼神都有些空洞,突然牛头马面轰然倒地,死了。
苏之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他定睛一看,牛头马面二人的胸口早已被利器贯穿,血肉模糊,浸染了周围一片杂草。他看着地上哭丧棒,上面染着血迹,而自己的胸口也被牛头马面的血迹染黑了。
“你们!”苏之淮指着黑白无常二人,“你们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把牛头马面除掉,然后去鬼祖面前告我一状,把他们二位的死嫁祸到我头上?”
“苏之淮,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可聪明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白无常拖着他长长的舌头,话却可以说的如此清晰利索。
黑无常把手伸向前,一把收回了自己的哭丧棒,拍了拍上面的杂草和灰尘。他们二人踏过牛头马面,缓缓走向苏之淮。二人煞气逼人,苏之淮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心脏都快从胸膛跳了出来。
若是没受伤之前,他打过这两个家伙应该不成问题,可此刻他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弄不好就要葬身于此。他们二人的眼睛冒着魅惑的光,苏之淮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
黑白无常嘴里默念着咒语,两人大臂一挥,一时间招来了十几个地府阴差。
苏之淮往后退了几步,他看着眼前这黑压压得一片,这些阴差都悬浮在空中,穿着巨大的黑色斗篷,可脸上都是惨白的,只有脸蛋涂着红红的一片,样子倒是有些可笑。
他们眼里充斥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杀气,这群阴差手持这铁链,镰刀等各种各样的武器,看样子,今天黑白无常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黑无常对这群阴差说:“阴律司见习判官苏之淮,杀死牛头马面,残害同僚,其罪当诛,各位阴差听好了,杀无赦。”黑无常一声令下,这群阴差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乌泱泱得一片,前赴后继的朝苏之淮扑了过来。
苏之淮没有被这群虾兵蟹将给吓到,只见他纵身一跃,松开一直握在掌心的咒语,金色的大字飘向了天空。刹那间乌云密闭,月亮被漫天的云团掩盖,这山谷里漆黑一片,阴沉的天空中一道天雷闪过,自九重天之上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斩了下来,精准地劈中了这一群杂兵,甚至把悬在空中的黑白无常都震的老远,瞬间将这群阴差烧成了一锅浆糊,变成了一个一个火球,在草地上乱窜。
热浪摧古拉朽地席卷整座山谷,眨眼的功夫,无数花草树木被烧成一团焦黑。
旱天雷把地面炸出一个大窟窿,一阵烟雾挡在黑白无常和苏之淮中间,紧接着空旷的草地上,轰得一声,天火点燃了整片杂草,把整个山谷染的通红。
熊熊烈火围住了黑白无常,苏之淮拿勾魂笔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将他们二人困在了这天火之中。苏之淮站在天火旁,火焰在他的周围燃起几尺高,烈火中他的身姿异常高大,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仿佛刚刚几场焦灼的战斗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苏之淮大臂一挥,这天雷引起的大火烧得更加旺盛,几尺高的火焰蹭得暴涨,直冲天际,与还在持续的雷鸣交相呼应,在这山谷里形成了一道道火焰旋风,猎猎得灼人。
“你俩这肮脏卑鄙的心,还真是适合引这旱天雷,是本官再赏你们一道五雷轰顶,还是等着被火烧成灰?你们自己选吧!”
黑白无常慌了神,他俩还没出手,就被苏之淮逼得无路可退。
两人是很害怕火的,更何况这不是凡间的平民之火,这是雷鸣引起的天火,威力大得惊人。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有默契地点了点头,直觉自己与苏之淮的实力相差甚远,也不打算在这里跟苏之淮生死搏斗了。
“苏之淮,今天就放你一马,你好自为之吧!”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白无常从牛头马面的手中将炼狱瓶一把夺走,他们俩抱头冲出天火,黑白道袍都被点燃了,屁滚尿流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那群可怜的阴差,被这天火烧得魂飞魄散。
一时间山谷静得令人发慌,只有无情的风声卷起火苗猎猎作响。
苏之淮苦苦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淤血,视线开始模糊,他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要再来什么妖魔鬼怪,自己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勾魂笔抛向空中。
就在他接到勾魂笔的同时,时空交替,他的周围一片漆黑,他转眼间就来到了陆鸢的家里门口,然后看到这熟悉的环境,顿时绷紧的神经就放松了,刚刚憋着的最后一口气,骤然间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