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是寂静的影子。
待处理好眼前新起的两件事后,围在广场上的暴徒们,都已打消了继续争吵的心思。
他们需要时间,来思考和消化。
爆拳这时候倒也果断了起来,带着人率先一步,与长发一起,走向了南街的路口处。
他们负担较重,需要亲自确定,府库和殿堂,到底怎样运作。
“这次,怎么没有新晋的暴徒?”
张和立在原地,瞥了眼已不可见的远走人群,眉间微微一蹙,朝着鼠人的方向,偏头看去。
“轮回仪式没有晋升之路,你没有看兑换物吗?”
后者略有些诧异,但好在,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他微微一笑,只与那张和对视一眼,便也再不言语。
“我抽了个代号奖励,改造的时候,不小心睡了过去。”
后者微微静默,心中不大安宁。
他没怎么迟疑,很快,便接上了一句解释。
但,神色间,却又颇有些犹豫寡决的意味。
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面对长辈的问询时,出于某种信任和心虚,半主动的坦白罪行。
期期艾艾。
“睡了过去?”
周湛微微一愣。
随后,似是开怀般的,展颜一笑。
“你也去搏最后一个了?”
革命需要热情,一潭死水成不了气候。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点喜色,好像对于张和的改变,较为欣慰。
周围残留的暴徒们微微侧目,虽不免有几分艳羡之色,但,都没什么意外的想法。
这也难怪。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他一向是爱护这个后辈的。
两人相差十多岁,说是隔了一代,也并不为过。
若不是张和的性子太过冷淡,他早就会被联盟着重培养,在围杀严良之前,就明定为周湛的继承人。
但好在,现如今,也差不了太多。
“看样子,应该是个好东西。”
鼠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遍后,直直点头,很快,便已不再纠结于此。
他一向是懂分寸的。
人多眼杂,这时候,即便张和想说,他也会让这位后辈三缄其口。
“你的代号是什么?”
话锋偏转,却又并不突兀。
周围人散布着的身影,也不由动了动耳朵。
“独影。”
这好像没什么可隐瞒的。
张和眨了眨眼,对于边上人的好奇探究,稍有些无法接受。
现在可是在战争准备期间。
为什么这群人都已成为了十八区的职业者,一脚踏入了鬼门关,却还保留着类似于居民区碎嘴子的习惯?
有什么用吗?
他不太明白。
“独影?”
莫名的纠结像是人生影片的插曲,作为另一幕篇章的鼠人,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小事。
“独立无为之外,堪为大义之影,不错。”
他微微正了正颜色,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张和的代号进行了深入解读。
一如几天前,那位儒雅的丙级缉罪师。
蛮横,霸道。
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哈哈。”
看着面前张嘴又收的青年,周湛不由莞尔一笑。
也好。
自己当时的些许失态,可以给那位先辈增添一点临死前的趣味,倒也算是种另类的值得。
“好了,开个玩笑,你得多放松放松,整天板着脸,到该严肃的时候,反而就没什么威慑力了。”
后继有人,一生之大幸。
他再度拍了拍张和的肩膀,眉宇间,不自觉的松懈了防备。
但很快,随着无意间的一瞥,鼠人的心底,忽而又记起了些许不好的事物。
“别忘了,我们只有一周。”
他收了收脸上的表情,眼见着街边一盏夜灯熄灭,万物失色,心里莫名一堵。
张和眨了眨眼,随之,亦是陷入了深深的默然。
是了。
他们面前,还有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
它就像悬在发丝上的大山,让人光是想起,便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四区吸取了这一次教训,再进攻的时候,肯定不会再像上回一样,派出那种不像样的废物。”
鼠人呼出一口长气,说出口的话,不由夹杂了些许沉重。
“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他眨了眨眼,目光中,神色微微黯淡。
“斩首战术,火力覆盖。”
张和稍稍一动,随后,点出了两个显而易见的东西。
这是从未有过的改变。
即便以前,他也会在鼠人提出某些问题后,进行仔细的思考。
但,每一次,他都没有宣之于口。
前者微微一愣,本打算自己接话的腹稿,与其不谋而合。
他点了点头。
“单人武器,不被列入战备之列,无需接受战备监管。”
两人的默契出人意料,随之而来的,自是一股淡淡的欣喜。
但,大事当前。
这点情绪忽生忽灭,瞬间了然无踪。
鼠人低下脑袋,鼻尖汹涌出一股长长的郁气,显然是忧心忡忡,满面的愁绪,对青年再不加掩饰。
“我担心,如若他们一条线精锐突袭,三四位甲级缉罪师一拥而上,另一条线人海战术,直接用远程射击武器进行堆叠攻势,我们根本守不住。”
形势如此,他所说的东西,自然也不是笑话。
如果目前的局面还不改变的话,别说自己会死,爆拳,长发,张和,还有剩余的所有暴徒,都得为他们自己选棺材。
还得是那种质地极差,不会引人窥探的样式。
否则,入土后都不一定会得到安宁。
“包括我们在内,现在联盟才只有二十九位职业者,未加入联盟的,也不过十个,还都是些不愿见血的。”
鼠人的眼皮越说越颓,原本只是普通的局势叙述,现如今,却仿佛一道道无根的精神锉刀,将他本就锈迹斑斑的锋芒,磨得愈发轻薄。
“我们现在,是以一千二百九的积分总量,去碰三千的积分总量。”
“两倍多。”
“基本上,十死无生。”
一股绝望笼罩,后面的话,慢慢没了声音。
没办法。
这些年,周湛实在是太累了。
无处作为的负面情绪,在遇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宣泄口后,就像是开闸的水库,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能挽救了吗?”
后者脸颊一紧,面上,略有些不知所措。
他望着自己统领的模样,犹豫着,是否要给其一个清醒的巴掌。
“是时候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了。”
所幸,周湛还是周湛。
后者及时勒马,重新振奋起来的精神,并没有让张和得到施为的机会。
“我记得,在殖民区,职业者的数量是会在轮回仪式之后进行补充的,咱俩分头行动,你去西街那边找一找。”
作为从小在联盟长大的纯正后裔,他自幼博览群书,善恶之地许多其他人不知道的规矩,对于鼠人来说,都是基本常识。
“必要的时候,有些人,也可以用。”
他微微展开双翼,随着气流盘旋,一对原本深棕色的瞳孔,再度焕发出猩红的野兽微芒。
“但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摄人心魄的目光,直视着青年的灵魂,某些似乎无人知晓的秘密,被其隐晦的随意提及。
是了。
他是鼠人。
就连十八区阴影中最为猖獗的生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伸手挥手,呼吸可灭。
“是。”
张和后背一冷,似是大梦初醒一般,肌肉微微收紧。
建筑朦胧,月色险险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