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与时忍了又忍,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最终没忍住狠狠地砸在了餐桌上。
“砰”的一声巨响。
“小乐,把周姨带上去”,秦与时还有理智,不想让周姨觉得是在迁怒于她们。
秦潇乐起身,把他妈从椅子上拉起来,周姨看着秦与时的手欲言又止,那手上已经有血渗出来了。
秦潇乐凑近她说:“妈,先走吧,一会儿再说”。
两人上了楼,秦与时才放任了自己的语气。
“我拿你当没当爸你不知道吗?你配做父亲吗?”秦与时本就头痛,此时更是感觉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着自己的脑仁儿,他恨不得掀翻这张桌子。
秦父气得恨了,伸手将餐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拂到地面上去,秦与时紧紧地闭了闭眼,他想他们真的是父子,连血脉里的暴虐都是一样的。
他微微仰起头,被一种无力地宿命感所包围。
“我是你爹!”秦父指着他的手都有点抖。
“你真好意思”,秦与时轻蔑地笑起来,他拉开没被食物溅湿的椅子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你是怎么做父亲的呢?”他做出思考的样子。
“是每天都不回家?还是将陪了你十年的女人残忍的一脚踹开?还是在离婚之前就在外面搞出私生子?还是用我的抚养权逼我一无所有的母亲远走他乡!”
“你是怎么做父亲的?”
他眼眶通红,像处在发疯边缘的狮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是你,是你这个爸让五岁的孩子没了妈,让年轻的继母怀着孩子进了门,是让30岁的儿子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自己的妈妈几面!”
他不想如此脆弱,他不想如此痛苦,让他痛苦的人都应该跟他一样痛苦,他接着说。
“就算不说我,你对小乐是个好父亲吗?你让周姨进了门依旧出门寻花问柳,你那些助理,哪个年轻的小姑娘没上过你的床?”
“你知道小乐喜欢干什么吗?你没问过他为什么想做医生?你知道他谈了几个女朋友吗?你年轻的时候做甩手掌柜,留下周姨自己应付半大的继子、年幼的儿子和源源不断找上门来的小姑娘!年纪大了你想回家,想享受天伦之乐了?”
他勉强稳住声线,挑了挑眉,恶狠狠地说:“你他妈想都别想!”
秦父让他气得脸上的肉都一抖一抖的,他顺手抄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砸了过去,秦与时没躲,下一秒,玻璃杯正中头骨,顺力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秦与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身子不住地往后倾倒。
周姨急急忙忙的从楼上奔下来,扶住秦与时,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秦与时勉强稳定住身形,站起来正对着秦父,他缓缓地说:“还是,像现在这样,动手打自己的儿子呢?”
“爸爸,你是怎么做父亲的,你不如说说看?”
走出老宅,他扯开衣领,只觉得身子依旧在发抖。
才是初秋,风却像是要吹到骨子里一样的冷,刺骨的寒意只往身体里钻,心里又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站在原地点燃一根烟,静静地等着。
“哥”,秦潇乐从屋里走出来,递给他一件外套。
这算得上是兄弟俩的默契了,这种争吵在秦与时大学搬出去之后时有发生,每次结束之后秦与时会在门口抽一根烟,让自己冷静冷静,秦潇乐会拿着他的东西追出来,陪着他站一会,或者是聊聊天。
今天也是一样。
“你安慰安慰周姨”,秦与时吐出一口烟说。
秦潇乐抿了抿嘴,“对不起哥”。
秦与时扔掉烟,揉了揉眉心,“我听腻了”。
该道歉的人永远高高在上洋洋自得,受害者总是在道歉!
“你有什么错?”秦与时望着天空,没一颗星星,黑寂一片。
秦与时还能回忆起来周姨第一天住进老宅的样子,她长发披肩,身形却单薄,眼睛像是小兔子一样,眼眶红红的,眼里满是刚到新环境的恐惧,秦国栋甚至都没亲自送她回来,只是找了司机,将大着肚子的她,跟一个大行李箱一起丢尽了院子。
她甚至只比秦与时大19岁,年纪轻轻,碰上了去C市出差的秦国栋,大她十岁的男人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秦国栋借着酒意跟她春宵一度的时候,她也觉得是遇见了一见钟情的白马王子。
怀上秦潇乐才知道他远在B市还有家庭有孩子,受过教育的小女孩也曾以泪洗面,誓要断绝往来,可秦国栋舍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强硬地将人娶进了家门。
事情过去的久,所有的真实性都无从考究,但经年累月里她对秦与时的愧疚感都是真真切切写在脸上的。
秦潇乐从小就在母亲的影响下对秦与时有着天然的愧疚感,可他们有什么错呢?
秦与时一开始试着讨厌秦潇乐,但他被周姨教的太好,秦父常年不在家,只剩他们三个人面对面,周姨又明晃晃的偏心向着秦与时,让他也狠不下心。
“哥,你想妈妈了?”秦潇乐小心翼翼的问。
秦与时笑得大方,“别担心,现在经常打视频呢!我说出来气他的”。
转过头掩了神色,当年秦父拿秦与时的抚养权威胁他母亲,若是留在B市执意养秦与时的话她就一分钱都拿不到,秦与时也不会再被当作秦氏继承人培养。
若是将秦与时留在秦家,秦家将支付给她大笔赡养费,并且秦父承诺不管以后的孩子如何,秦与时永远是秦氏的继承人。
因为无法给孩子足够好的生活环境,秦母选择第二条路,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国外,这些年也组建了家庭,回来的时候很少,母子俩很难见上一面。”
秦与时努力的证明自己可以离开秦氏,多少也包含着当年母亲为了他有好的发展而把他独自留下来的不满。
虽说有足够正当的理由,但五六岁的孩子当时能理解到的层面,只有抛弃。
他作为家庭的一部分先被家庭抛弃,随后作为孩子被母亲抛弃,始作俑者是他的父亲,这就是他可怜的前半生。
“林惊绝,没来?”秦潇乐试探着问。
秦与时没说话,他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争吵过后大脑有很微妙的窒息感,让他懒得思考。
“你真的要跟方明月结婚吗哥”。
秦潇乐没以为他会回答,出人意料地,秦与时没回避这个问题。
“原本是这么想的,现在……出了点岔子”。
秦潇乐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异常,他尝试着问:“哥,你为什么要跟方明月结婚?”
“不是跟方明月结婚,是跟方氏”。
他轻声笑了一下,“我总得相信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秦潇乐皱了皱眉,似乎有张纸遮住了每一个人的眼,仿佛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能戳破,但他当下怎么也想不明白,嘴边的话绕了很多圈,还是咽了回去。
“我走了”秦与时迈开长腿往外走去。
“哥……”秦与时回头看他,等他说什么。
秦潇乐的手指扣进掌心,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将舌尖上的话吞回了肚子。
扯出一抹笑,他说:“你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秦与时摆了摆手,疲惫地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