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总是有一种无力感,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攻击我,而我无处可逃。这种无力感常常会让我想起我六七岁的时候。那时候,我上小学二年级,语文老师是一个姓熊的女士,我觉得她真的像一头熊。他总是非常非常的严厉,只要我们不听话,她就会用戒尺打我们的手,有时候也打屁股,我们都很怕她,怕她骂,怕她打。她特别喜欢在中午的时候布置作业,然后下午她一上课就要交。交不上来的人就会被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打。但偏偏我爸爸却是一个明令禁止我中午写作业,要求我必须睡觉的人。只要看见我偷偷写作业,他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一顿。但是他就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非要在中午写这个作业,而我,这个胆小鬼,也从来不敢说。所以你能想象到我那个时候该有多无助啊。我不能不写,却又不能写。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总是偷偷的躲在被窝里趴着写,还要听有没有我爸爸的脚步声。偶尔被他老人家抓到了,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记得那一年是12年吧,那个时候我总是在书上看到说什么12年会有世界末日,世界末日末不末日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要走到末日了。
有一次,我中午没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下午第一节又是语文课。我真的很怕很怕,我不想挨打,真的,我不想。然后你知道吗?我做了我这辈子会后悔一生的事情。其实也是有些机缘巧合的,我就刚好看见我的后桌的作业就这么摊开放在他的桌面上,就这么摊开。然后……我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可能我什么也没想,可能我真的很害怕,我就怎么拿走了,拿走了后桌的作业,也拿走了我内心的安宁。其实我那个时候特别特别地紧张,但是可能也有侥幸心理吧,觉得后桌作业是不见的,老师应该不会打他吧。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熊老师逼问他:“你的作业呢?”他说:“我找不到。”我就站着他的前面,我的心砰砰砰砰地跳,我真的很想很想转过身,说是我拿的,但是不敢,我就是这么懦弱,我怎么能这么懦弱?
“你骗谁啊,伸手!”
“啪!”
“啪!”
易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打在他身,也痛在我身。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被这样折磨,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人被逼的成了坏人。至少在七岁给我的心里,我就是个坏人。
后来我做了很多我能想象到的事情去弥补那个男孩子,我把好吃的给他吃,我和他做朋友。可是不管怎么做,只要我想起这些事情,我的良心都还是备受折磨。但是你能告诉我怎么办嘛?你能告诉那个时候只有七岁的我该怎么办吗?一边是残暴的老师,一边是严厉的父亲。我走投无路,我别无选择。
但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了,我长大了,我上初中了。我没有办法再用伤害别人的方式逃脱自己的苦难,那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其实初中的我隔三差五的就会掉眼泪,有时候在我妈妈面前哭,有时候自己偷偷地哭。有时候坐在教室里,上着上着课,看着窗外,我会在想跳下去的话,会不会一切就结束了?我既然不能通过伤害别人的方式来逃脱苦难,那我伤害自己总可以了吧。有时我也会想,如果跳下去了,我的父母会不会替我讨回公道?但是我没有跳,一来是我怕我没死成,半死不活地更惨,二是我在这人世间有我眷恋的东西,我有爱我的父母,疼我的小姨,我在这个人世间,仍有我所想要的东西,可能这就是我没有跳下去,最根本的原因吧!
毕业之后和我妈妈聊起这些事情,我妈妈还骂我,说我居然为了这样的人想过去死。可是你知道吗?易粥,这不是这样的人这么简单。那个时候的我是一个初中的孩子,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世界,我生活的环境就是学校和家,学校就相当于我整个社交世界,她带着所有的老师同学孤立我,就相当于我所拥有的整个世界都在背叛我,我无处可逃。对于十二三岁的我来说,除了父母,他们就是我的全世界。你让我怎么熬?
我跟我妈妈说,当然,我也想和你说,易粥,我没有死,不是因为他们手下留情,只是因为我仍有眷恋的地方。他们,从来没有放过我,从来没有,从未。所以,你就当我死了吧。
说到这里,我看了看身旁的易粥,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像我现在此时此刻就要去求死了一样。
“喂,你不用这副表情,死不了,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打她的脸的时候。还是初二吧,应该就是他们不让我演讲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围棋了,下的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那个时候我们学校要选人去参加镇里的比赛,但是呢,那个小破学校没有谁学过围棋,我当仁不让地是参加这个比赛了,那也确实是有这个实力,不是我吹,好吧,确实有吹水的成分。可能也是运气好吧,可能也有实力吧,可能运气和实力参半吧,我居然拿了我们镇的第一名,虽然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拿过,哎呀,又炫耀啦!”
“按照我们学校一贯的传统,如果在镇里头拿了奖,就会在升旗仪式时在全校师生面前领奖,这个是学校的惯例,我们老师她拦不了,因为她拦不住我拿奖啊。所以那天我格外高兴,格外嘚瑟的去拿了我的奖。你别笑,易粥!我是想告诉你,我从这个事情我就知道,如果你足够厉害,有些东西是强权不能压倒的,当然了,强权本来就没有资格没有理由去打你。”
“笑个屁啊,易粥,我说得不对吗?笑笑笑。”
“对哈哈哈哈,你好好笑。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呢?你当故事听的啊。然后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熬啊熬啊熬啊,熬过了初二,迎来了我的初三。然后也赢来了一个新的人物,也是一个主任,叫他冯主任吧。你不觉得我上个初中就像打怪升级一样吗?但是又不太一样,人家打怪升级是打死一个来一个,我是一个都没打死,下一个马上就接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