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剑躺在木板床上，身体无比沉重，动弹不得，脸还莫名其妙的疼的不行。浓烈的草药味弥漫，充斥着他的鼻腔，死去的记忆开始袭击他。
他有印象，他似乎经历过这种事情，这草药味他无比熟悉。
不多时，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重一轻，由远及近。
随后他就感觉到有人粗暴的掰开他的嘴巴，往里灌苦的要命的汤药。虽然他的身体很是抗拒，但他还是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大口大口吞咽下去。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非好歹还是分的清的。
“哇！这个仙人好厉害啊，我就一口气喝不下这么多！”稚嫩的童声响起。
你以为我想啊！张小剑忍不住在心底吐槽，捏住他嘴巴的手像钢筋一样，他根本合不了嘴。
苦涩的药汤还在往张小剑嘴里灌，因为灌的太急，汤药开始从他的嘴角流出。
“父亲，你慢点，他好像喝不了那么快！”
“你要相信他，他可以的！”
张小剑只感觉捏住他嘴的手更用力了，他只能被迫把嘴张到最大的极限。
不久后，噩梦般的汤药终于喝完，灌药的人也离开了。他无力的躺在床上，活脱脱像一个刚被糟蹋的小姑娘。
不过痛苦归痛苦，汤药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汤药刚下肚没多久，腹部就传来一道暖流，通过经络流向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知觉，相信不久后就能痊愈。
不知过了多久，透过他眼脸的光逐渐变的昏暗，四周一片寂静。张小剑静下心，开始思考他失去知觉的原因。
可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为什么他会昏迷。他只记得他从飞雪滩的码头上船，撑船的是一个......一个......
在他的记忆里，关于船夫的形象一片模糊，他甚至想不起船夫是男是女，是年轻人还是老人，它像是隐藏在一片迷雾之中，离他很近，又像是很远。其他的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最后，他终于回想起他的目的地——杭州淬剑谷。
糟糕，那把匕首！
他很清楚那把匕首价值连城，从外观就能看出一二，一个昏迷的人，身上带着宝贝，估计没有人会无视。
可那把匕首是唯一能帮助他寻找身份的东西，绝对不能丢。
一刻钟之后，他右手的两根手指跳动了一下，接着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不再动弹。
又过了一刻钟，这两根手指并拢，像两条腿一样，慢慢的往他的腰间爬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右手来到他的腰间，但却摸了个空！张小剑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晚风吹拂的河堤上，在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被拉的老长。
“父亲，这匕首看起来好厉害，能给我看看嘛？就看一下！”小男娃的手伸的老长，一脸的渴求像。
渔夫没有回话，注视着匕首，用指腹在匕首上轻轻摩挲，感受着刀上逆鳞的粗糙，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小男娃一脸倔强，也不催促，只是左手锲而不舍的伸着。
“你真的想要？”渔夫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异常清晰。
小男娃舔了舔嘴唇，有些腼腆道：“我不是想要啦，我只是看看。毕竟这匕首是那个仙人的，我不能要。”
“哈哈！”渔夫腾出手用力揉了揉小男娃的脑袋，爽朗笑道：“儿子，只要你想要，它就是你的！”
“不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小男娃眼巴巴的望着父亲手中的匕首。
渔夫没有说话，只是将匕首递给小男娃。
小男娃刚要去接，渔夫突然把手抬高，让他接了个空。
渔夫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幽冷，好似地狱里的寒泉：“幽儿，你要知道，你接了这把匕首，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小男娃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但他的眼神依旧十分坚定的盯着匕首，他似乎明白，这将是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不，后，悔。”小男娃站起身，一字一句的说道。
小男娃踏步向前，从渔夫手中结果匕首握在手中。他感觉无比的契合，就像是为他而生的那样！匕首柄上粗糙的逆鳞似乎都顺从了下来。
“父......”
小男娃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渔夫一掌打倒在地。
“双盘打坐，五心朝天！”
小男娃没有迟疑，迅速摆好姿势。
渔夫一掌直击小男娃头顶，雄浑的内力顺着他的手臂灌注到小男娃的体内。
夜风逐渐环绕聚集，在两人身边形成了一道旋风包裹住两人。
“从今夜始，你就是第十六代千面人！记住，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千人千面！但就是没有你自己那一张脸！”
“被世人遗忘，才能正真的隐匿于世间！”
......
渔夫看着眼前正在消化他功力的小男娃，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他孤独了一辈子，收养这个小孩本意也只是为了培养下一代千面人。
但随着他俩在一起生活的越来越久。他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或许千面人的传承断在他这一代也挺好的。
虽然违背了师门誓言，但他自会偿还。
他只想和幽儿在这望江门外安安静静的做一对渔夫父子，日出而渔，日落而息。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生安稳。
再为幽儿取一房媳妇，他也好安享晚年，享受从未体会过的天伦之乐。
可世事难料，他想安稳，可幽儿却不想，从他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他年轻时也有过的，极致的冒险与渴望！
虽然他早已不问江湖事，但他还是从风中闻出了江湖上的动荡与血腥。
那一具飘来的“浮尸”证明了他的推论，这江湖，要乱了，不知是否会重演当年燕云血战的血雨腥风。
他很清楚，在幽儿钓上这具“浮尸”的那一刻，幽儿闯荡江湖的心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或许这也是件好事，若是江湖乱成一团，作为一个老百姓，极容易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冲突之中。
渔夫回过神，他的容貌开始衰老，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沟壑般的皱纹爬满他整张脸。
到最后，出现了让人恐惧的一幕——他的脸老到极致之后，竟开始像蜡像一般逐渐融化。
渔夫盘坐在地，平静说出了他此生最后一句话：
“我千面一脉有恩必报，若你今后遇沧浪，当侍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