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还好, 一说，苏绵绵就哭的更厉害了。
“哇—澜, 你别死。”苏绵绵的眼泪一时像断了线的珍珠, 啪嗒啪嗒的一颗颗砸在澜的手背上。
澜感受到指尖湿润的水汽，他苍白的指尖动了动，却完全没力气再抬起来。
他想像平时一样给苏绵绵擦眼泪, 却连这点都办不到。
澜的嘴角牵起，露出一抹自嘲苦笑。
“别难过, 能多活几年已经很好。”他的声音很轻很缓，却也很稳。
他出生就带着严重的基因病，也是这个基因病让他的精神力虽然很强大，却也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他经常就会精神力狂暴，每次都让他精神力不稳的同时也离死亡更近。
人鱼族的祭司说他活不过十岁，也是在十岁时, 他的精神力再次狂暴。
再次醒来, 他已经被卖给了人类。
澜知道，他是被人鱼族舍弃了。
谁叫他是个小杂/种呢。
澜其实一点都不在意生死, 反正怎么样都无所谓。
但看着苏绵绵伤心大哭的样子，澜却觉得心脏在一阵阵的抽痛, 好像比身上被啃噬的地方还要疼。
他不喜欢苏绵绵哭的样子, 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澜的手从苏绵绵的手中一点点无力的滑落。
他有挺多话想说, 又觉得没必要。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苏绵绵着急的去抓他的手，声音变的嘶哑又无助。
苏星渊原本正在清理重新围上来的人型蝴蝶, 却听到苏绵绵大哭的声音。
他发现这些红色的鳞粉越凝聚越多, 甚至开始污染苏星渊外放的精神力。
他把眼前拦路的东西踹飞出去, 闪身间, 就见苏绵绵的身上蔓延出一圈柔和的光环，像是给她小小的人加了一层发光的描边。
那描边的光环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蓦然间，一颗颗纯白色的光点从她的体内飘散而出。
就连苏绵绵流出的眼泪，在滑落的一瞬间，都瞬间化成一片细碎的柔和光点。
白色光点和红色的鳞粉在空气中相撞，像个火与油的相融，甚至发出一声声呲呲的细微声响。
大部分的白光都从苏绵绵的身上往澜的伤口上开始聚集，吞噬着澜血肉的红雾被光点包围，像是被扑灭的火星，开始一点点的消失。
剩下的白色光点环绕在澜的伤口上，渐渐的，澜已经被吞噬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开始生长。
就连他被红雾污染的精神力，都被光点给一点点的治愈和修补。
不消一刻，澜原本已经只剩白骨的半截身体又变得完好如初，甚至比他原本的皮肤还要光洁完美。
苏星渊步子顿了顿，才又缓步走回苏绵绵身边。
“绵绵。”他轻轻唤了声，好像怕惊扰到苏绵绵一样。
苏绵绵跪坐在澜的身边，眼泪已经不流了，但整个人却有点愣愣的。
苏星渊的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残留的光点飘散到他的身上。
苏星渊原本狂躁的精神力突然变得平和下来，连刚刚被污染的精神力也被一点点净化。
苏绵绵好像才回过神来，她缓缓抬头看了苏星渊一眼，然后问：“爸爸，澜没事了吗？”
苏星渊看着呼吸平顺的澜，点了点头。
苏绵绵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刚想站起身，猝不及防之下却身子一软，身体无力的倒下。
苏星渊一把把人接住，刚好把她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
他摸了摸苏绵绵苍白的小脸，直到确认她身体没问题，只是精神力透支而昏倒，才安心下来。
随着苏星渊已经崩塌的精神力慢慢恢复，他就知道绵绵的能力。
五年时间，他被损毁的精神海几乎快恢复最初的等级。
当初，他从战场回去时，威尔为他诊断时说过，他就算精神海平稳下来不再恶化，也最多还能活十年。
但要让崩溃的精神海平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的时间就只有五到八年。
他原本是想在这几年短暂的时间里找到一个合格的接班人，顺利的把军团交托出去。
剩下的时间就只要安静的等待着死亡就好。
他不想变成没有理智只剩杀戮的堕兽，所以连自己的墓地都已经选择好了。
但他没想到，绵绵会突然到他的身边，然后打乱他的所有规划。
苏星渊精神海恢复的事情，除了威尔教授谁也不知道。
他知道这一切的缘由都在绵绵身上，所有这些年他一直在调查关于精神力治愈相关的资料。
直到百年前，还是有治愈系精神力者存在的，更早之前，高等级的治愈师不仅可以治愈身体上的伤，更能治愈精神力的损伤。
可他们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到现在，甚至有很多人认为那些都只是杜撰的传说。
从来就没有治愈系精神力者的存在。
苏星渊却知道，治愈系精神力者是真实存在的。
而现在，绵绵很可以就是整个星际剩余的最后一个治愈系精神力者。
能治愈精神力的能力有多么珍贵，苏星渊比谁都清楚。
就算他生为帝国元帅，曾经也只能选择等死。
苏星渊心中早就有了猜想，但他又不希望这个猜想成真。
他自己可以为帝国付出生命，但他不希望女儿身上背负那么大的责任。
她只需要一直天真无忧的生活就好。
苏星渊垂眸看着苏绵绵软乎乎的睡颜，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
黑压压的睫毛下，苏星渊冷冽的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坚定。
“怪不得，怪不得，你的精神海明明早就崩溃了，却还能安稳的活到现在，哈哈哈......原来是因为这孩子，她果然如我预想中的一样，她才是我最成功的作品，她才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癫狂。
苏星渊眸光森冷：“你说什么？”
“哈哈哈......我说什么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她可是我的杰作啊，一个完美的容器。”
苏星渊的气质瞬间变的凌厉如出鞘的刀刃，强大的精神力如风暴一样袭击向所有发出声音的角落。
“别藏头露尾的，出来。”他冷声道。
“呵呵，有本事你就自己找到我，我等着你来。”那个声音阴恻恻的，带着满满的恶意。
突然，停滞在空中的人型蝴蝶的身体开始膨胀，然后整个都变成一团红色的火点，落地后如燎原一样点燃堆积的白色虫茧堆。
“卑鄙的小人。”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头顶上的人型蝴蝶自杀式袭击一样的爆破。
眼见着所有的虫茧都被点燃，澜已经能感受到身体上的灼烧感。
澜的手臂抬起，在空中画出一个简略的符号，他抬了抬下巴，“雕虫小技。”
可是等了好一会，预料中的水却一直没出现。
“这个溶洞里的水呢？”澜站起身，有些迟疑的问。
“......”苏星渊沉默了下，才说：“没了。”
澜看了眼几乎被夷为平地的溶洞，了然的没说话。
他之前收起的权杖再次出现在手里，天空中开始凝聚出一朵朵乌云，大雨转瞬间就倾盆而下。
“哗啦啦”的雨声落下，火焰的涨势虽然稍减，但是并没有熄灭。
看来这些火用水浇不灭。
澜无奈的耸耸肩，懒懒道：“我尽力了。”
苏星渊好像早有预料，他的智脑闪了几下。
天空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轰鸣声，没一会儿，巨大的飞船阴影就笼罩在他们的上空。
“元帅，我来了。”博得上将的声音苍劲有力。
“灭火。”苏星渊言简意赅的道。
“好的元帅。”话落，飞船的舱门打开，同时有像雪一样的粉末从飞船上洒下，落到地上时，很快就把火焰熄灭了。
“看吧，这就是科技的能量。”博得上校满意的说。
“......”见鬼的科技能量。
火焰被熄灭，博得上校带着人从飞船上降落，人型蝴蝶很快被清理干净。
博得上校撕开了一个白色的蚕蛹，里面的人还是蜷缩着身体安稳的睡着。
他拿出检测的仪器给对方做了简单的生命体征检查，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好像没什么问题。”博得对这些并不擅长。
很快，又一人从飞船上下来，他用仪器收集空气中漂浮着的红色鳞粉。
没一会，他的智脑上就出现了检测报告。
“一级精神力污染物。”威尔说，然后他自己用精神力感受了又道：“对精神力的污染速度极快，深度污染可以让人精神海崩塌，甚至精神失常。”
检测完这个，他又去看被包裹在白茧里的人，还有那些白色的丝状物。
“有意思，这个茧居然可以把人通过基因的污染转化成虫族。”他虽然嘴里说着有意思，但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从没听过有这种能力的虫族。”
“或许是人为制造的。”
听到他这么说，威尔又去看虫茧里的人，一直看了很多个，威尔才放心的说：“他们的情况居然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大部分人并没有受到精神力污染，真是幸运。”
“你们先带他们去飞船上。”苏星渊点点头道。
他的精神力在不断的扩散，很快就覆盖了附近的所有区域。
所有可疑的地方都在他的精神海中被放大，最后定格在一个地方。
“容器是什么意思？”澜站在苏星渊的身旁，看着安稳睡着的苏绵绵问。
他刚醒来就听到那么一段话，这两个字给他的感觉实在很不好。
“很快就能知道了。”苏星渊淡淡说。
他抬眼望向一个方向，然后向着那边迈步走去。
他看起来走的一点都不快，却转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澜追在他后面，很艰难的才能跟上。
两个人一直到了一个断崖边，苏星渊毫不犹豫的向着崖壁之外走去。
好像穿越了一道任意门，他们没有从崖壁上掉落，而是踩在了一块平坦的地面上。
澜看到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蘑菇，蘑菇的尽头是一片残破不堪的房屋。
正门残破的倒在地上，连门板上都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蘑菇。
侧边的墙壁上依稀还能看到几个变了色的大字。
——实验星一号研究所
两人走进去，只能看到里面已经报废的科学仪器，看起来已经很多年没人使用过了。
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缸前，苏星渊停下脚步。
他一动不动的站了很久，虽然表情没太大的变化，但周身的气质却越来越冰冷。
像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
澜也在四处观察，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躲在角落的身影上。
它整个身体都潜伏在一个大朵的蘑菇下面，却有一截细细的尾巴露了出来。
澜走过去，直接把那东西从大蘑菇后拽了出来。
“是你啊！”澜没什么起伏的说。
光秃秃的咕噜兽瑟瑟发抖，却也没有怎么挣扎，他还合并两只小爪子冲着澜拜了拜。
“咕噜兽？”苏星渊终于离开了玻璃缸前。
“嗯，之前我和绵绵遇到过它。”他放开抓着咕噜兽尾巴的手。
似乎想到了什么，澜又盯着咕噜兽问：“这里有其他人吗？”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咕噜兽时，就在他身上闻到过人类的气息，那是一种腐败与鲜血的味道。
人类的鲜血味道。
一般人身上不会有这种气息。
咕噜兽还记得澜和苏绵绵，他似乎想凑近苏绵绵却又不敢，只能对着苏绵绵“吱吱”叫了几声。
苏绵绵没醒，也没法对它的声音做出反应，它好像还有点失望。
在海边时，苏绵绵给过它几块烤过的蘑菇和虾肉，咕噜兽很喜欢。
似乎是听懂了澜的意思，它“吱吱”叫了几声，然后跑到了前面，似乎是要跟他们带路的意思。
他们穿过一层又一层废弃实验室的废墟，最后到达一个黑暗的甬道里。
潮湿又阴冷的风掠过耳畔，空气中有一种腐朽的味道。
咕噜兽钻进一块巨石的缝隙里，见两人没跟上，它还伸出脑袋疑惑的看着两人。
苏星渊的指尖轻轻的在巨石上点了点，沉重的巨石瞬间化作齑粉堆积了一地。
咕噜兽震惊的的跳起来，然后带着两人到了一个阴暗的狭小暗室里。
那个空间很小，却有一个巨大的蘑菇占据了所有的位置，厚厚的蘑菇伞两边都被挤压到变形。
而在那个巨大的蘑菇之下，一个男人的身影正隐没在阴影里。
他发出奸细的笑声，那声音阴冷又邪恶，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苏星渊，你果然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