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给我指路，我送你回去。”
方瑜颠了颠瘦巴巴的小姑娘，单手抱着对方，另一手拎着那些药包。
眼看着没办法摆脱这个好心的姐姐了，小姑娘眼珠一转，“好呀！我家住在五埕巷子63号，麻烦姐姐送我回去了！”
五埕巷子就在大上海舞厅附近，但那是一条比较脏乱的巷子。
大多数住在那里的，都是家境贫寒的百姓。
方瑜抱着小姑娘，才走出几十米远，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方瑜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依萍给忘在了舞厅里。
回过头去，果然就见依萍小跑过来，微微喘着气的看向她怀里的小孩：“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方瑜也没有瞒着依萍，把小孩的遭遇告诉了她。
看着小孩脸上的伤和身上穿着的单衣，依萍面露不忍，“我和你一起送她回去吧。”
她分担了方瑜手里的东西，好让方瑜能抱得更顺手些。
穿过热闹的街市，再小心的在污水、泥泞混杂一地的巷子里穿行一段距离。
破败的木门虚虚的掩住，里面传来一阵阵婴孩声嘶力竭的哭声。
小姑娘从方瑜的怀里挣扎着想要跳下去，方瑜却担心她的伤势，强硬的按住小姑娘的动作。
“别乱动，当心你的肠子从肚子里漏出来！”
小姑娘顿时呆住了，小心翼翼的捂着肚子，“这里、没有口子，肠子也会流出来吗？我看他们都……额……”
方瑜假装没听到最后那句话，面色严肃的告诉小姑娘：“你的肚子被踹到了，肚皮很薄的，现在肚皮有可能已经破了。”
“所以要好好睡觉休息，不然肠子真的会漏出来的！”
依萍看了一眼正在恐吓小孩的好友，无奈的自己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
“哎，来了来了！”
里面很快就响起了一个大娘的应答，随后是由远到近的脚步声。
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面容和善的大娘嘴角带着笑：“诶姑娘你好，你这是……”
她的目光落到了方瑜怀里的小孩身上，唇边的笑容立马就僵住了，“小秋！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秦婶子！”小姑娘眼圈儿立刻就红了，“我肚子疼！”
被称为“秦婶子”的大娘下意识的张开双手想将小孩接过去，但方瑜摇了摇头。
“她被人打到肚子，我们还是先把她放到床上，不要换来换去的抱了。”
“婶子，姐姐是好人！”
似乎看出了秦婶子的怀疑，小姑娘一边疼得龇牙咧嘴的、一边笑出一口不太整齐的小牙齿。
“是姐姐救了我，不然我可能就被打死了。”
秦婶子眉宇间有后怕一闪而过，她连忙把木门完全打开，“快进来！”
穿过小小的院子和狭窄的堂屋，方瑜和依萍跟着秦婶子进了房间。
刺耳的婴孩哭声从另一间房间里传来，还夹杂着一个女人放低音量的哄声。
“不好意思啊，我隔壁是我娘家妹子，死了男人又生了个女娃，婆家把她赶出来，她没地方去，就只能来投奔我了。”
似乎怕两人误会什么，秦婶子连忙解释，“小孩没奶水喝，哭闹得紧，你们别介意哈。”
方瑜和依萍都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将小秋放到床上，木板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了似的。
“小秋乖，让婶子和姐姐们帮你涂一点药膏，好不好？”
小秋先抬头看了一眼秦婶子，见她没有说话，这才点了点头，“谢谢两位姐姐。”
小孩子脸上的皮肤细皮嫩肉的，却被打得满是淤青血肿。
依萍不忍直视，紧张得屏住呼吸，好像在上药的那个人是自己一样。
方瑜尽量的放轻了动作，但还是免不了偶尔的失误。
每当她的手指使的力气大了一点时，小秋就会忍不住浑身紧绷。
涂完一场药膏下来，小秋的单衣已经被汗液浸透了。
“小秋真乖，好勇敢！”方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衣服湿了，小秋换一件衣服穿好不好？”
一旁的秦婶子连忙去找了一件干爽的衣服过来，小秋接过衣服，微微撅着嘴巴，害羞的开口：“婶子，姐姐，我自己换……你们别看我。”
为了顾及小孩子的自尊心，几人只好关上门，给足了小秋的私人空间。
“想不到这孩子还害羞。”依萍好笑道，“又不是小女孩，我们几个大人看看也没事吧？”
方瑜也微微勾起唇角，“可是，小秋就是女孩子啊！”
没有提前说出这件事的方瑜，心满意足的看到了好友目瞪口呆的样子。
“什么……？你是说那小孩是女孩子？晒得那么黑，声音也和小男孩似的。真的是女孩子啊？”
秦婶子笑着解释，“娃娃还小，整天出去东跑西晒的黑得像炭一样，我们索性给她装作男孩子打扮，这样出去也安全一些。”
依萍很是赞同，“婶子想得很是周到，现在这世道，小女孩自己出门也有些危险。”
“哎，就是这么个理儿。”
秦婶子叹了口气，“小秋这孩子，也是我老乡托着我看一段时间的。”
“还好今天有两位小姐帮忙，不然这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老乡了。”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拿手背抹了一下眼睛，“今天这真是平白来的横祸！那种欺负娃娃的国军，叫他跌一跤摔断腿该多好！”
依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笨拙的找话题，“小秋今天是出去卖报纸？这几天都别去了，在家养着吧。”
秦婶子愁眉苦脸的点着头，“也是小秋这孩子看家里困难，这才去帮着卖报纸，谁知道才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
似乎是很久没有人能这样和她聊一聊生活了，秦婶子碎碎念了好一会儿。
直到房间里面小秋喊着让她进去，她这才没再说话，抹抹眼睛，推门进去了。
方瑜和依萍对视一眼，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依萍从手包里拿出几张纸币，“早知道就向五爷预支工钱了，这会儿也就不用借着你的钱，来献我的爱心了。”
“怎么，这还不好意思了？”方瑜故意调侃着，“没事，我允许你用我的钱，来献你的爱心。”
“是是是！我最感谢方瑜小姐啦！”
依萍微微撅起嘴唇，故作搞怪的表情，将刚才那种沉闷的气氛搅和得稍微活跃了一些。
房间里的说话声低了下去，秦婶子牵着换好衣服的小秋走出来，再次感激跟她们道了谢。
然后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想要邀请她们留下来吃个便饭。
秦婶子家里是这样的情况，方瑜和依萍自然不可能真的留下来吃饭。
几人一番谦让过后，秦婶子便要满脸药膏的小秋朝两个姐姐鞠躬道谢。
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睁着圆圆的眼睛，极为真诚的给两人鞠躬道谢。
还很稚嫩的嗓音，听起来却让人莫名的感到心酸。
方瑜的目光扫过房间，发现被小姑娘揪着拿了回来的那一沓报纸已经不见了踪影。
“8892，”方瑜呼唤着已经开启新功能的系统，“开启扫描，请告诉我秦婶子的身份？”
【正在为您扫描……扫描结束！报告宿主，［秦枝叶］为组织地下成员，负责传送情报、必要时掩护行动痕迹。】
系统的答案肯定了方瑜的猜想，她将目光从房间里收了回来。
方瑜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用报纸简单包起来的小纸包，塞到秦婶子的手里。
“婶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你留着给小秋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吃。”
秦婶子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哎呀这可使不得！”
她还想着将纸包塞回给方瑜，但方瑜一说完那句话，立马就拉着依萍一路小跑着冲出这条巷子，没有给她留下半点机会。
秦婶子追了一段路，转个头就找不到人了。
她拿着那个纸包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了那个破败的小院子。
从里面关好院门，秦婶子将那纸包递给了从另外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的女人，“里面应该是钱。”
那女人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张纸币和两枚银元。
“她们的出现有些蹊跷，我会让人去调查她们的来历。”
“小秋说，抱着她回来的那个女人，是带着大上海舞厅的打手去救的她。”
“大上海舞厅……我知道了，这事你不用管，让小秋也别管。”
“小秋先休息几天，到时候再继续出去卖报纸。”
“好，我知道了。就是小秋那边……唉……”
“没事，让小秋好好养着就行。”
“明白……”
小小的院子里，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