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华溪烟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在到了望月轩之后,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才知道时辰依然不早。
寻秋带着人将膳食端了上来,笑着道:“上午的时候几位公子和大小姐都来了,但是左等右等等不到小姐,于是便留了东西走人了。”
“什么东西?我看看!”华溪烟拿起了一个芙蓉团子填着肚子,对着寻秋招手。
寻秋这才着人捧着置于一边,华溪烟拿着起来看了看,笑道:“果真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他们真是费心了。”
寻秋也道是,接着回道:“小姐的回礼也已经着人送过去了,奴婢说晚些时候小姐再过去拜见。”
“做的不错!”华溪烟赞美地对着寻秋夸了一句,接着给问夏使了个颜色。
问夏从袖中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荷包和寻秋一起给望月轩上下众人分了,众人拿着分量不轻的红包,人人都是笑逐颜开的模样。
华溪烟一转头发现云祁不在桌边,伸长脖子一看,才发现那人竟然走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
“看什么?”华溪烟走过去问道。
“你的这些首饰。”云祁手中拿着一支紫玉簪,在手中缓缓摩挲着,“就只有这些?”
“自然不是。”华溪烟好笑地摇摇头,“舅母给我准备的首饰不计其数,还有各个府邸送来的,我一天换一套怕是一年也不重样的。怎么,你忽然间对这个感兴趣了?”
云祁缓缓挑眉,拿起一边一根鎏金点翠金簪,撇嘴道:“佳人如玉,所以玉簪才更是好看,这这个金银俗物,未免辱没了你。”
说着,当真伸手将华溪烟头上的一根翡翠凰羽金簪拿下,将那紫玉簪插了上去,仔细端详了片刻,这才拉着华溪烟重新走向了饭桌边上。
新年的膳食极为丰盛,尽管只有两人,也满满地摆了一桌子,二人满满用着,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
问夏掌起了灯,夜明珠的光辉和灯笼的大红色光芒交相辉映,房屋上琉璃瓦光华璀璨,相互映衬之下,满院的流光溢彩。
院中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华溪烟和云祁对视一眼,便知道该来的人来了。
吴楠站在门外,冲着华溪烟道:“小姐,沈姑娘来了。”
华溪烟明了,冲着问夏使了个颜色,问夏便带着在一边伺候的婢女们退了下去,将房门给华溪烟轻轻阖上。
沈葭拍了拍身上的雪,动作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披风挂在一边,直接坐在华溪烟对面,拿起一双筷子便吃了起来。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言不发,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自然。
“你不一起吃?”沈葭淡声问着自己带来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摇摇头,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侧脸,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
“那随你。”沈葭扔下这么一句,接着埋头大吃起来,其尊容似乎是许久不曾见到饭了一般。
“流光姑娘若是饿了便一起吃吧,不必在意。”华溪烟清婉的声音响起,让做婢女打扮的流光身子一震,仓皇抬起头。
那披散的乌发之下,和华溪烟相似的三分面容之上,写满了惊讶与不可置信。
华溪烟唇边带着清浅的笑意,清凌的眸凝在流光手上:“今日流光姑娘那一摔,手上落了上可是要好好诊治,若是留下了疤痕,怕是不好。”
竟是如此一个心细的女子,流光想着,不禁将手往衣袖当中缩了一缩。
“你也折腾了许久,吃些饭吧。”沈葭说着,将一个盘子推在了流光面前。
流光只是讷讷地摇着头,尽管已经饥肠辘辘,但是依旧不敢造次。
这里是定国公府,上边那个,是定国公府的千金……
过了大约是一个时辰,沈葭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很没形象地拍拍肚子,冷漠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满意的神情。
“吃完了?现在可以说话了么?”华溪烟也不着急找人来收拾这一桌子残羹剩饭,反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就等不及了?昨天我给王二小姐传信怎的不见王二小姐前去?”沈葭面无表情的说和,甚至是右眼之下的那颗泪痣也在无声地控诉。
华溪烟摸了摸鼻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云祁一眼。
沈葭是谁,风月之场的老手,一看两人这副模样,便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于是也不拆穿,只是指着流光:“你来说。”
流光正在出神,闻言不禁身子一抖,慌忙道:“王二小姐恕罪!”
见华溪烟微微蹙眉,流光心下一紧,接着道:“昨日,李三公子宿于奴家那里,直到丑时,公子忽然起来穿衣服,说是与人有约,便匆匆推门而去。”
“李三公子可是说相约之人是我?”
“是……啊,不……不是……”流光一脸纠结的神色,“李三公子只是说了烟儿二字……”
流光自然知道华溪烟的闺名,也知道李锦莫曾经纠缠华溪烟那一档子事,听到她口中的烟儿,自然便想到了面前这个女子。
华溪烟如水般澄澈的清眸细细眯起,认真打量着流光,似是想要看清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流光只是垂着头,双肩瑟瑟发抖着,她不是怕别的,而是上首那个白衣公子,忽然间变得好生瘆人……
“是这样?”过了半晌,华溪烟才缓缓问出声,低婉的声音含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并不知她到底对方才那一席言论,是信,还是不信。
“是!”流光慌忙点头,努力作证着自己的想法。
怪不得李获真和郑婉今日会在街上拦着自己,原来此事是真的和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关系。
沈葭喝了一口饭后清茶,瞥了一眼流光:“那你说说,你今日为何要装疯?”
流光身子再次剧烈一颤,丹凤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慌乱神色,甚至是那一抹不见血色的樱唇都在微微颤抖着,只见她慌忙跪倒在地,对着几人道:“奴家不要去李府,不要去李府……”
今日在香萝院的时候华溪烟便看出了流光是在装疯,此刻不由得接着问道:“脱离奴籍,衣食无忧,岂不是一件好事儿?”
“不是!”流光忽然大声开口,否决了华溪烟的话,接着颤声道:“其实之前,奴家也觉得是一件好事,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说道这里,流光忍不住轻声啜泣了起来:“人人都知,武安县主性情温和,娴熟敦敏,但是李三公子却告诉奴婢,事实并非如此。奴家虽然在香萝院是贱籍,除却需要以色侍人之外,生活也算是优渥。但是去了李府,面临的便是武安县主的诸多刁难,能不能保住姓名还是另一码事,奴家实在是不敢去冒险……”
“我可是听说过,去了李三公子的姬妾生活不错,李府之内也是妻妾和谐,一直是一段佳话!你如今这般说,未免不让人信服。”
华溪烟话落,便见流光在地上疯狂地摇头:“李三公子曾在酒后说漏嘴,那些姬妾进了李府之后明面上是被金屋藏娇,实际上是被武安县主打杀了啊……”
都道是酒后吐真言,而且流光现在。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所以你今天便装疯逃避去李府?”
流光点点头,凄然道:“其实之前,武安县主便去找过奴家,奴家那时候并不知情,也便,安心欢喜地答应了,但是昨天晚上,李三公子不知为何说漏了嘴,奴家这才心下惶恐,为了保命,才不由初次下策。”
华溪烟忽然间转了个话题:“早上的时候郑婉去找过你?”
流光怔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华溪烟口中的郑婉指的是武安县主,于是点点头道:“不够卯时的时候去了,奴家也将昨天晚上
李三公子说的话如实相告。县主并没有说别的,只是说让奴家稍等几日,便带奴家回李府。”
华溪烟不想去深究李锦莫到底是说漏了什么,让流光对郑婉居然恐惧至此,只是冷声问道:“你说的话可都是完全真实?”
“绝对真实!”流光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泪痕,楚楚可怜地道,“奴家不想去李府,如今只有姑娘和小姐能救奴家,奴家万万不敢对几位有半分欺瞒!”
华溪烟缓缓转动着腕上的暖玉镯子,并未立刻开口,沉寂的气氛像是一块儿大石,压在流光心口,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流光今日敢冒险跟着沈葭来这里,显然是走投无路,华溪烟也不多为难她,只是接着问道:“最近几日李三公子可是有什么反常?”
流光一怔,随即娇颜一红,满脸羞赧的神色,华溪烟蹙眉,清声道:“我没问你那一方面,你莫要想歪了。”
流光面上红色更深了些许,讷讷道:“自从那一件事情之后,李三公子的性情有些不定,而且精力体力也是大不如从前。若是说其它的,倒还没有……”
“那他去你房中可是会做些什么?”华溪烟接着追问。
“闲话,品茗,听曲,还有……”
华溪烟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着流光接着说下去。
“没……没了……”流光讷讷道,忽然间一抬头,正好撞入了华溪烟清凌的眸中,慌忙之间一叩首道,“真的没有了!”
片刻,华溪烟清淡的声音才想起,含着几分冷冽的韵味:“你这条命,不值得我救。”
看着流光仓皇的脸色,华溪烟没有什么感情地再次开口:“你求我救你,却是欺瞒于我,我不会救你。”
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是华溪烟将一个东西扔到了流光面前。流光正欲辩解,却是看到面前的东西的时候,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原地,似乎是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