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已经离开六日,肆虐的暴风雪这才渐渐小了下来。虽然如此,但是天空依旧是一片灰蒙,不见半分亮光。
华溪烟正从王齐处走出来,刚刚进到自己的院中,便见到一团火红朝着自己扑来。
“红灵,你是不是又重了?”华溪烟抱着钻在自己怀中一脸惬意的小狐狸,笑着说了一句,回到了屋中。
这正是在皇昭寺的时候郑婉送给自己的火狐,华溪烟实在是喜欢得很。而且红灵这个名字确实适合它,于是也没有改名。
问夏端来一盘提子,华溪烟还没有动,红灵闻到了味道,便十分自觉地凑过去大快朵颐起来。
在这严冬腊月的时节提子极为难得,问夏不由得心下感叹,人有时候真的过得还不如动物。
“小姐,武安县主递了函帖过来。”问夏拿出一个装帧精美的请柬递给华溪烟,解释道,“是武安县主的生辰,邀请几位小姐小聚庆贺。”
夫君李锦莫出了那样的事情,估计她也没什么心思大肆操办。华溪烟杜对于这些个事情本来不感兴趣,但是见到一边的红灵,还是叹了口气:“替我回话,我到时候会去的。”
这六日,对于太原来说不过很是平淡的六日。王齐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般急迫与气怒,逐渐冷静了下来,心态平和地处理王家名下商铺之事,平常地几乎让众人以为被赐婚的那人并不是他的心上人一般。
温家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不过是一如既往地关门谢客,虽然对于温琳的情况不得而知的,但是华溪烟知道,上次的东珠送过去,温琳的心境应该会有些许变化。
京城中并没有消息传来,但是华溪烟知道,云祁必定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那是皇权,是圣旨……
杨瑾容从外边跑了进来,一见到华溪烟这副神情,不由得嘟哝道:“华姐姐,你又走神了。”
这几天以来,杨瑾容日日都会来华溪烟此处,
早上来,晚上才走,若不是于礼不合恐怕早便住在了这里。
起初只是陪着华溪烟解解闷,后来见到华溪烟房中有不少调制的香粉,用到脸上之后发现清清凉凉极为舒服,不过是几日下去,先前的肤质损伤已经好了许多。
华溪烟刚开始的时候还很是郁闷,想着太原不就是稍微干了点儿么,杨瑾容的脸怎么能伤成那样?就像是被什么风沙肆虐过一般,干黄不已,还不断起皮。
“这是武安县主送来的帖子?”杨瑾容眼尖地看到了一边的帖子,拿起来问道。
见她一副了然的模样,华溪烟知道她必定也是收到了这帖子,于是道:“五日之后是她的寿辰。”
“到时候我来找华姐姐,我们一起去。”
华溪烟点头,转而问道:“今日怎么杨公子没与你一起来?”
前几日杨瑾程似乎也是闲的厉害,天天跟着杨瑾容往她这里跑,多亏时间不长,杨瑾程的行为又很是隐蔽,否则还不定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今日太原有梅市,哥哥先去看上一看,一会儿接我们过去。”
“梅市?那是个什么东西?”
“顾名思义,卖梅花的呀!”杨瑾程嘻嘻一笑,“每个地方都有自己那里长得最好的花,于是在花开的时候便有花市,太原以梅花为最,自然便是梅市。”
华溪烟对这些个事情其实并不感兴趣,于是开口笑拒:“晚上天气凉寒,我还是不去了。”
“哎呀,华姐姐去嘛!”杨瑾容仗着自己有着一副娇俏的面孔又开始撒娇,一双杏眼水濛濛的,“正是因为今年风雪交加,这梅花才开的极好,要是等到下一次的话,不定要到猴年马月。再者说来今天并未下雪,多穿些衣服没事的。”
见华溪烟不为所动,杨瑾容又拽着袖子劝了好几句。华溪烟一直很喜欢杨瑾容,她身上有着一种她所没有的纯真良善的性子,现今又拗不过她软磨硬泡的
性子,于是只得点点头:“好好好,去去去。”
杨瑾容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华溪烟被她攥得皱巴巴的袖子,从一边拿起自己很喜欢的珠光粉敷脸。
果真是天公作美,到了晚上,天空已经隐隐有了放晴之象,许久阴沉沉的天空也亮了几分。
申时刚过,杨瑾程便来了王府接二人出去,一并来的还有云惟。华溪烟本来还想叫王岚一起,但是却被婢女告知王岚一大早便出了门,现在还不曾回来。
知道王岚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华溪烟也不多言,于是一行四人上了马车。
杨家的马车很是宽敞,四个人坐在里边依旧显得有些空旷。杨瑾程看着坐在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女子,心下微微叹息。
华溪烟的思绪早便飘去了京城,想着京城现在有没有下雪,那人一身单薄的锦袍会不会抵不过那寒冬料峭,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有没有触怒天颜……
不知不觉间,那人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只不过华溪烟自己并没有发现。
“华小姐。”杨瑾程忽然出声。
“啊?”华溪烟怔怔地回神,看着杨瑾程不甚愉悦的脸色,满脸不知所以。
杨瑾程的声音沉了几分,垂眸道:“你的手炉倒了。”
华溪烟这才发现小巧的紫金手炉已经翻倒在了自己的罗裙之上,里面的灰也漏了洒在了裙上。华溪烟赶忙拿出帕子整理,所幸这缎子表面柔软顺滑,不染纤尘,这才没有粘上炉灰弄得一片狼藉。
真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失态了。华溪烟有些自嘲地想着。
马车轱辘轱辘地行驶了很久,向来肆意风流的杨瑾程这次也面色沉沉没有说话,华溪烟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于是也并未出言打扰他,结果杨瑾程的脾气似乎更加大了几分,到最后竟然甩开帘幕下了马车。
华溪烟一脸莫名其妙,云惟面无表情,只有杨瑾容偷瞄了华溪烟几眼,
秀眉一蹙,心下纠结万分。
由于现在还不到酉时,梅市并没有开,一众人便到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正是王家名下的呈祥居。
掌柜的认出了华溪烟,毕恭毕敬地迎着几人上了三楼的雅间。
华溪烟一直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景色,虽然饭局上稍显沉闷,但是也不至于太过无聊。她已经习惯了每次见到杨瑾程的时候这人都是一副滔滔不绝的模样,如今这般沉闷,当真是让人有些不适应。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华溪烟忽然想到了在嵺州的时候,云祁宴请自己,亲手给自己做的那双龙戏珠和西湖醋鱼……
饭不过是吃了一半,华溪烟看着楼下的人们正朝着一个方向纷涌而去,而呈祥居内部也响起了招呼吆喝的声音,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记一半。
杨瑾容的性子早便忍不住了,于是便把掌柜的叫了进来,问道:“外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香萝院的头牌今天晚上要抛绣球选亲,人们这是都跟着去看了。”中年的掌柜笑呵呵地答道。
杨瑾容努力咽下空中的点心才避免了被噎住的厄运,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掌柜的,你没开玩笑吧?自古以来听说大家闺秀抛绣球选亲,还没有听说过哪个妓女这般的!”
妓女抛绣球选亲,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几位有所不知,这香萝院的头牌来头可不小,乃是圣天赫赫有名的’南妲北葭‘中的沈葭姑娘!”
掌柜的话落,在座几人皆是一怔。
“南妲北葭”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不过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却可以被人们津津乐道许久。那二人面容美艳无双自不必说,还有便是沈葭一身婉若天仙的曼舞,明妲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更是让世人赞不绝口。久而久之,世人对这二人都有着万分好奇,但是由于名声太大,所以二人被保护得太好,莫要说寻常百
姓,就算是高官子弟,也是难得一见。
而华溪烟的惊愕则是因为不久前王齐告诉过自己,云扬便是因为这是沈葭才和温海起了冲突被打断了腿。云扬赐婚的圣旨刚下,这沈葭便开始抛绣球选亲,还偏偏是在太原,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云惟也想到了这一点,看见华溪烟一双明眸之中忽然间亮起来的神色,知道她对此事也是感兴趣,于是提议道:“大名鼎鼎的沈葭姑娘,咱们是不是也要去看上一看?”
“玟初兄所言极是,这名声我也听了七八年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杨瑾程手中的折扇敲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彰显着主人兴奋至极的心情。
“那我们便赶紧去吧!”杨瑾容有些迫不及待,拿出帕子擦擦油腻腻的嘴巴,便拉着华溪烟朝着外边冲去。
身后两人赶紧跟上,生怕那二人有个闪失。
外边的人流实在是多,华溪烟刚刚出了呈祥居便被撞了个七荤八素,多亏她近些日子按照云祁给的那本心经修习内力,已经突飞猛进,不过片刻之后,便稳稳站住了身子。
杨瑾程和云惟已经走到了二人身边,为她们挡去一些人流。华溪烟看着身边络绎不绝趋之若鹜的人,不禁勾唇笑道:“都说美色惑人,看看这人们的追捧,便知道南妲北葭的名气到底是有多大了!”
“我一会儿倒是要好好看看,那沈葭长得什么模样……”杨瑾容嘟唇说着,“看看这万人空巷的气势,就算是皇上微服出宫也比不了吧?”
四人顺着人流,走走停停,很是艰难。不知过了多久,才随着大流停下了身子。
面前有一座精致秀美的楼阁,共有五层,每一层都是流光溢彩,花灯萦绕,粉红色的宫灯居多,显示着此处便是那所谓的香萝院。
一个身影映入华溪烟眼中,她凝眸看着,只是觉得那身影分外眼熟,但是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