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长瑜在赵府已有半月。
伴读的工作并不繁杂,自辰时起伴子丞读书,这几日也无非是阅读些诗书,并研习王羲之的楷书,蔡邕的飞白,先生也曾教过作画,不过是点、转、折等基础笔法,二人也只可画竹子做些趣味。
赵县令公务缠身,上次见面后不久便离开赶往长安县。赵府中杂事愈发减少,长瑜也是落得清闲。
是日,长瑜正在擦拭桌上的白瓷双系罐,子丞则描着《黄庭经》,几上香炉烟雾袅袅。
“长瑜,”子丞写罢搁笔,“半月来怎的也不听你提回家。”
“阿耶交代过的,让我好好伴着公子读书。再说,”把白瓷罐稳稳放好“若我常常回家,阿娘也会担心我是不是吃住不习惯的。”
子丞长叹一声,眉头微颦:“你我长日待在这四面墙,也是无趣......”思索一阵,双目又忽然闪出愉悦的光彩,轻抓长瑜的胳膊,“长瑜,你可去过长安县没有?”
长瑜回答未曾去过,子丞缓声说:“从前阿耶总担心我身体,不常让我去。可如今——,如今阿耶可不在此处,管不了我了。”
长瑜本欲劝导,但是见子丞难得如此激动,遂问道:“你我如何出这赵府呢?”
“东墙墙角放有长梯,我们翻墙出去。”
外宅的东墙堆有些杂物还未曾打理,其中的便有一架长梯。但是对于两个垂鬓小儿,长梯还是笨重了些,一刻过去,长梯也未曾动分毫。
“嘿哟——哎!”长瑜在用力时忽的手滑,摔倒在地,痛喊一声。一旁的子丞闻声忙赶来搀扶:“长瑜,没事吧?”长瑜揉着撞到一个小木桶的腰,慢慢摇头站起。
“长瑜,你看!”子丞叫到,却又咳嗽了起来,忙埋入袖中。长瑜顺着子丞目光望去,只见原放置木桶的地方,竟有一个狗洞,望出去,街旁翠色的青草依稀可见。
“爬出去?”长瑜只觉脸上烧灼。子丞不答,浅笑颔首。
长瑜盯着那狗洞一会,只好屈膝俯身,钻了出去。一会,子丞也爬出。长瑜拉起子丞时,发现他身体禁不住地微颤,担心问道:“公子?”
谁知子丞抬起头,是一张强忍笑意的脸。
春日的阳光并不如夏日那般猛烈,它是细腻的,轻抚初初抽芽的庄稼地,洒在东墙外的榆树树冠上,浅亮的镀一层色,又疏疏落落地在树下孩童的笑脸上。天空中流云与纸鸢低语,风很温柔。
子丞又咳又笑,弯了腰,长瑜只觉此时此刻春色如此耀眼,也不禁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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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拦下了要去长安城的老翁,在牛车上七拐八拐地便到达了城中。“过得朔安门,到的长安城。”老翁笑着大喊一声,停下了牛车。子丞和长瑜跳了下来。
长安城,一百一十一个坊,二十五条大街。花团锦簇,人声鼎沸,绫罗绸缎杂果吃食应有尽有,武打斗狗说书杂耍层出不穷,少年倚栏纵声欢笑,才子马上醉饮新诗。街旁泼泼洒洒开着各色的花,女子头饰点缀啼叫的翠鸟。
长瑜子丞二人初观此景,甚是惊愕。随意进入一条巷子,彩色高楼上,丰腴女子秋波横流,街上一位香粉佳人抱住绯袍男子腻道:“官人。”长瑜赶忙拉住子丞逃走,入另一小巷。
此巷中穿行的人较少,有一间书有“南楼阁”的店铺中传有阵阵笑声,拍案声。
“像是喝茶听书的,长瑜,我们进去吧。”
长瑜携子丞坐下,付好了茶水钱,只听那说书的道:“......奈何皇后不得宠,皇上便立了宫女出身的张贵妃之子王中影为太子。话说这太子殿下——”众人皆倾身去听,说书的却道:“小生不敢评!”众人哗然:“吁——”
“不过,不过啊!这贵妃娘娘倒有一件事可说!前日里是圣上诞辰,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各位官员,欢聚一堂。正看着歌舞,吃着珍馐佳肴,忽然!”说书的偏偏这时候喝了一口茶,“这贵妃娘娘说啊,这夜晚冷,想要回宫去。皇上可没有让贵妃回宫,却让这贵妃同席而坐,还把褙子给她。这皇后皇上贵妃三人同席,你说罕见不罕见!贵妃娘娘啊,还要皇后为她倒茶呢!”
众皆哗然,长瑜子丞也是心下一惊,民间尚重尊卑长幼之序,何况是在宫中......
周遭的声音嘈杂不安,一些混子泼皮之言也越发难以入耳。忽然“轰”的一声,一个身着红衣,腰束乌带的少年将一个刚才口出污言的泼皮按在桌上。
“方才的话,再说一遍,你出去说,敢不敢?”句句咬牙切齿,眼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