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服姑姑,人已安顿好了。”孔司衣从回廊上走过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有没有被人看到?”
“没有人发现,姑姑放心。”孔司衣说着,目光看向李尚服的手,惊道,“姑姑,你的手怎么了?”
“刺破了一点儿皮肉,不妨事。”李尚服淡淡一答,目光看向手指上佩戴着的那枚被血染污的顶针,将它摘了下来,拿在手里摩挲了片刻,开口道,“这枚顶针是我当年升任尚服之时,上一任的尚服姑姑赠与我的,上面荷包牡丹的纹饰,是我后来亲手所刻……”顶针上的血污渐渐被她擦拭干净,她将顶针递给孔司衣,“我本想在婚礼之后,再将这枚顶针赠与你,现在既然摘下了,此刻或许便是最好的时机,来,戴上它吧。”
孔司衣深感意外,一时愣在那里。
“愣着做什么,快接着啊。”
“姑姑,我,我品级低微,如何能接受此物……”孔司衣一边摆手一边向后退道。
“此物乃是我相赠,为的是你我在宫中这么多年的情谊,来,放心收着吧。”
孔司衣有些迟疑地走上前,蹲下身子,双手接过李尚服手中的那枚顶针,低头看向上面的花纹。
“戴上吧。”李尚服微笑道。
“嗯……”孔司衣把顶针戴在手指上,摩挲了片刻,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姑姑,你难道要离开这里么?”孔司衣抬头看向她,眼眶湿润起来,“你和公公只是成婚,但并不会离开我们尚服局,对么?”
李尚服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随后亲昵地抚摸着孔司衣的头发道:“傻姑娘,我怎么会离开这里呢……”
“我自打入宫就跟随在姑姑身边,姑姑对我来说,既是师父又是亲人,如果姑姑要走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否则我在这个世上便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她说着趴在李尚服的膝头,低声啜泣起来。
李尚服听她哭得凄切,也红了眼眶:“我记得你今年一十有八了吧?”
“嗯,我十三岁入的宫,如今已经五年了。”
“别担心,如若真到了那一日,我一定会为你寻个去处的。”李尚服说着站起身,“你把这件霞帔收好,我去库房看看。”
“是,”孔司衣拭了拭眼角的泪,拿起那件霞帔,跟在她身后道,“姑姑,那个男人是什么人,你识得他么?”
“他……”李尚服心中一慌,“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再问,也绝对不要向他人提及。”
“是,姑姑放心,”孔司衣道,“我在库房外帮姑姑盯着,不让他人靠近,你要多加小心。”
两人一起来到库房,李尚服见四下无人,对孔司衣嘱咐了几句,便一个人急匆匆走了进去……
另一边,高士袗和李纹成在月下对峙着。
这个李纹成不是别人,正是高士袗的父亲高灿的生前好友,江南织造李序之子,如今宫中尚服局的尚服李鹊娘的亲兄长。
“纹成兄,别来无恙。”高士袗目光如电,死死等着眼前之人。
李纹成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如果不是身边的两个侍从搀扶,早已瘫倒在地。
“你,你怎么会……”他颤抖着手,指着高士袗,“两年前,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高士袗心中暗想,原来自己所在的时空是坠崖之后的两年。
“纹成兄如何得知我死之事?”他故意问道。
“这……”李纹成见他举手投足都沉稳淡定,说话中气十足,不像是阴间之人,这才舒了口气,被两个侍从搀扶着直起身,缓了片刻道,“两年前高家贪墨财物,藏匿皇家贡品事发,被下旨抄家,满门抄斩之事尽人皆知,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高士袗被提及前尘旧事,心中还是掩不住的悲痛与愤懑:“那是王公公对我高家的诬陷!说起此事,高某倒想问一问,我家遭劫之后,纹成兄是否有为家父以及家中众人料理后事?”
“这……”李纹成略微顿了顿,随后道,“那是自然,高伯父与家父交好一场,此事我自然会妥善处理。回头你可以随我一同回江南,到墓地祭拜高伯父。不知高兄你是有何奇遇,才能从那场浩劫里逃出生天的?”
高士袗早已想好了说辞,正待要说,只听不远处传来侍卫的脚步声,他低低咳嗽了两声,给李纹成使了个眼色。李纹成何等聪明,立刻会意,掏出娘娘所赐的腰牌,上前与巡夜的侍卫一番寒暄周旋,很快就打发走了他们。
“纹成兄果然厉害,三言两语便能化解危机,着实令高某佩服。”高士袗看着他,冷冷地道。
“哎,哪里哪里……”李纹成看了看四周,“此处说话不便,不如我们……”
“不如我们到小姐那儿去……”身旁的随从插嘴道,李纹成狠狠瞪了一眼,打断道,“胡说,尚服局是何等地方,外臣怎么可以随便出入!何况小姐三日后便要与公公完婚,在此之前不能见到任何男子,此事你不知道么?”
“是,知道了。”随从悻悻地回答一句,不敢再多言。
虽然高士袗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从李纹成口中亲耳听到李鹊娘的婚事,脑中还是响起一声炸雷,心里狠狠揪痛起来。
“敢问鹊娘……李尚服她所要嫁的那位公公乃是何人?”他稳了稳心神,问道。
“他乃是……”李纹成目光转向一旁的大柳树,随后说道,“乃是宫中的一位秉笔太监,很受当今皇上的爱重。他与鹊娘之间究竟是如何相识相知的,我远在江南也不得而知,只是听闻鹊娘这么多年在宫中能如此平安顺遂,多蒙这位公公的照顾,这婚还是娘娘向皇上请旨恩赐的呢!”
“哼……”高士袗见他说起此事,一副眉飞色舞之态,不由冷哼一声道,“妹妹嫁与一个太监,你竟还能如此欢天喜地,当真是……”
“啊,哈哈,毕竟是圣上赐婚嘛,多少还是有些荣耀的,”李纹成尴尬地笑了两声,上前揽住高士袗的肩头,一副亲昵之态道,“走,此处不方便说话,咱们到宫外我下榻的驿馆中详谈。”
“也好,请纹成兄前面带路。”高士袗随着李纹成往前走了两步,想起锦华还一直藏在大柳树后没有现身,便上前拉过她,两人一起跟随李纹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