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赵明诚顿了一下,随后柔声劝道,“屋外天寒,还是先请客人进屋喝杯热茶再说吧。”
屋里安静了半晌,这才有侍女从屋内将竹帘缓缓卷起道:“夫人有请。”
赵明诚面露歉意地对高士袗三人道:“让诸位见笑了,快请进。”
三人跟随着赵明诚进入书房,房间有内外两间,中间用屏风隔断。屋子虽不大但却十分雅致,架子上摆满了书卷和精致的金石古玩,墙上挂着名家字画,书桌上的花瓶中斜插着一枝红梅,古朴素雅。
一进屋子,高士袗三人便觉得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原来是茶席上的一个兽形的金色香炉中,正丝丝袅袅地吐着青烟,里面点着的是瑞脑香。茶席的一角,便是刚才那个为他们卷起竹帘的清秀侍女,在静静地烹着茶,却不见女主人的身影。
“想必这便是李清照诗词中经常出现的‘瑞脑销金兽’了。”高士袗看着那个金兽香炉,心中暗想。这间书房虽小,但焚香、挂画、点茶、插花,宋代文人雅士所喜爱的“四般闲事”可谓一样不差,果然好风雅,好品味。
孟锦华倒是根本不在意屋中的陈设,而是一心想看看李清照的庐山真面目。苏东坡这次是见不着了,但是能见一见这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的真容也绝对不虚此行。
莫茶更是压抑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屏风后面张望。
“先生,茶已烹好。”侍女对赵明诚道,“夫人请客人喝茶。”
赵明诚见高士袗三人还站着,便道:“拙荆近日来偶感风寒,身体欠佳,她稍后便来,三位请先落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高士袗答了一句,和锦华一起在茶席前坐下。
莫茶不懂古代礼数,也不知道自己一个随从的身份是该做还是不该坐,正在犹豫,赵明诚吩咐侍女在坐席的下手位拿来一个坐垫,请他坐下。高士袗对莫茶点了点头,莫茶这才坐了下来,心道古人的规矩真多。
侍女将烹好的茶分在四个黑色的茶盏之中,请众人品茶。高士袗端起茶盏,细细看来,只见茶盏的釉色青黑,上面的花纹如同星辰闪耀、浮光流动,映衬着碗中乳白色的茶汤更加浓郁洁白。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曜变天目盏吧,高某今日可是大开眼界了。”
赵明诚点头道:“没想到高兄不但精通服饰,对饮茶也颇有研究。”
“黄庭坚的诗中曾有‘兔盏金丝宝碗,松风蟹眼新汤。’之说,高某只是听闻过建盏之美,没想到今日能在贵府得见。我猜这茶盏是出自湖州径山寺的高僧之手吧?”高士袗话音未落,只听里间屋里传来一个女子清雅的声音:“先生好眼力,能一眼识出我这曜变天目盏的,在这青州地界倒也不多。”
高士袗和锦华、莫茶听见声音,心中都是一喜,忙起身看去,只见从屏风之后走出一位女子。
宝髻翠冠松松挽,柳眼梅腮淡淡妆,(翠冠,宋代女子头上戴的珠翠花冠)
冰肌玉骨清雅色,素约腰身倩影长。(宋代女子以清瘦、婉约、素雅为美)
簟纹亵衣娇黄浅,朱砂染成百褶裙,(亵衣是指抹胸)
窄袖夹衫金缕缝,鹤羽轻裘冷凝香。(宋代女子喜穿窄衣,鹤羽是指用鸟的羽毛捻成绒织的鹤氅披风)
理罢笙簧,再读文章,
挥毫与春晖媲美,精神共秋月争光。
才解酒醉,又品茶香,
已是闺中女才子,更疑神仙下玄黄。
美,太美了,上一次锦华这么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个女子,还是在她穿越到唐朝,见到脱下胡服换上女装的太平公主时。如果说那一次是错愕加惊艳,这一次则是激动加膜拜了。
高士袗面对着第一才女李清照,也有一瞬间看痴在那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相信一个女子能将淡雅与浓艳,娴静与灵动,清冷与热烈,端庄与飘逸,如此完美地结合于一体,任是怎样高明的画师也无法描绘出这份独一无二,宛若天成的神韵。
“Oh my god!这要不是在古代,我给当场跪了……”莫茶非常可惜不能带手机过来,否则他一定要把眼前之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供大家瞻仰。
“怎么样,身子好些了么?”赵明诚见她出来,忙要上前搀扶,她却轻轻摆了摆手道:“无妨,闻到这茶香,又听见有人识得我的曜变天目盏,便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那便太好了。”赵明诚欢喜道,“我还担心你一直病着,若没办法出去看灯,岂不可惜。”说完他向李清照介绍了高士袗,几人见礼落座。
李清照和高士袗谈了一会儿茶盏的来历,又聊起刚才在街上的见闻,她不由对高士袗刮目相看,觉得他是个颇有见识之人。
“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居士擘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
赵明诚道:“这是清照此前为李隆基和杨贵妃写的一首词,亏得她今日没见到那个店家,否则依她的脾气,必得将那店家驳得无地自容不可。”
“你也不必忙着夸我,我只问你,今日出门时,我给你出的题可曾猜到?”李清照歪着头,笑看着他。
“这个……”赵明诚想去端茶盏,“我还是自罚一杯吧。”
“答不出题,没有茶喝。”李清照说着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忍住笑,上前把赵明诚面前的茶盏给撤掉了。
“哎,”赵明诚苦笑道,“今日有客人在,这题我留着明日再答如何?”
“不好,不好。”李清照摇了摇头。
赵明诚答不出题,又喝不了茶,脸色有些尴尬。高士袗看出他的为难,便开口问道:“不知易安居士出了何题,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拆解拆解。”
“不是我不说与你们听,乃是这道题只有他才能答得出来。”李清照看着赵明诚,神色有些黯然道,“你便是找了帮手来,恐怕也是一场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