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周末,阿燕约了何三和做宝石生意的朋友,算是居中撮合他们的交易。
何三拎了一盒寮国特产干红菇上门,当地人喜欢煲汤,这玩意儿正合适。
小聪放假在家,见何三上门就很惊喜的上来环住他的腰叫三叔,然后又热情的拿出一大堆零食请他吃,比初见时活泼很多。
还稍带得意和三叔说悄悄话,他这几天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都不用妈妈陪着睡觉了,现在已经是个勇敢的孩子了。
然后如愿的讨到三叔一顿猛夸,夸得钻进老娘怀里做害羞状,把他老娘欢喜的抱着他就是一顿啃。
没多久阿燕朋友便带了个助手上门,等那两盒被切割成长方条,油黄的伪田黄摊开放在桌上后,电筒都没上,逐个过了一遍手就问是不是寮国田黄。
何三暗暗腹诽,陈福运那个老师傅不是说,单凭肉眼很难分辨么,今天运气太差遇上老老师傅了!
他也查过寮国田黄,反正网上都说便宜,就是没一个说清楚究竟值多少,几百、上千、上万都有。
他事先也没想过坑阿燕的朋友,于是爽快点头承认,阿燕朋友也就不为己甚,让助手拿个手电查看石头的品质。
然后直接告诉何三,寿山田黄和寮国田黄,视品质高低,价差百倍乃至千倍,因为消费者认为寿山石有文化,寮国石是文盲他们不认,除非便宜百倍千倍......
见助手还在看,又给在坐的科普什么,寿山石有百多个品种,桃花、芙蓉、荔枝、李子绿叶什么的,何三觉得这人是想说晕他,然后好狠下一刀,心里便有些抵触。
直至助手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他清了清喉咙,说道:“何生,既然是在燕姐家,那大家都是朋友,我来按品质给你逐一报价,如果你......”
“你直接报个打包价,合适就成,不合适就算,好吧。”
何三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他和助手又嘀咕了一阵,八块伪田黄报了个56.6万有零有整的价格出来。
何三差点吓一跳,岂不是说真寿山田黄随随便便上百万?数百上千万一个把件或一枚印章,令他深感“贫穷限制了想象力”这句话有多扎心。
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他现在的全副身家了,反正是白来的,若自己出去卖,说不定有人出个万把块一枚也就卖了。
何三试探着要求对方替自己交税,对方考虑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她那位朋友转了账就走了,何三正想对燕姐表示感谢,却不想她先开口表示歉意了。
“何生,真对不住,我没想到你手上有这么多块田黄,是我考虑不周,没提前与你沟通。
但你们双方都是朋友,我的立场没有办法在你们交涉时出声,希望你能理解。”
何三迟钝到把阿燕的话想了两三遍,才想明白她的意思,她说话太含蓄了。
寿山田黄那么贵,怎么可能一个外行随手能摆出七八块,所以她那朋友不是一眼看出品质的问题,而是一眼看出数量的问题了。
而她的立场是不适合表达意见的,所以这话的意思是,’你手上的就是田黄,不能一次拿这么多出来,下次得注意了。’
还是,’你自己搞砸了,我无能为力,不能怪我。’
何三看着居家师奶打扮的燕姐,想到初次见面的职场白骨精打扮的,不对,她是那群职场白骨精的头目。
和这些厉害人物说话真费脑子啊!这时还对毕四羡慕嫉妒?
幸好当时没抱着坑人的想法,爽快承认了,否则毕四这个朋友就算是没了!
也幸好这些石头算是白捡的,这么高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何三马上表示,对这个价钱已经很满意了,感谢燕姐从中撮合。
小聪见两个陌生人走了,凑过来腻腻歪歪的要三叔和他玩。
何三见毕四不在家,瓜田李下要自觉点。
于是哄小聪说今天还有事,下次带个好玩的玩具来和他一起玩,礼貌的和他那白骨精头目老娘告辞。
出了毕四家,何三愰神之间已经身家百万了,看着到帐短信,好像做梦一样。
若是还窝小县城里在批发部打工,辛苦勤劳一年不吃不喝也才几万块,百万身家简直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往上翻了翻银行提醒短信,何三脸上黑了下来,到帐通知总共十一笔,上次变现的十笔五万的,以及刚刚这笔。
也就是说,百万身家全是意外之财,跟他自己辛不辛苦,勤不勤劳没一毛钱关系。
这一串串数字,简直就是把他整个人给否定了,都挂逼几个月了,为了赚钱,就干了卖竹子贩椰子这么两件又辛苦又没逼格的事,而且赚到的钱,拉开时间长度,连月入过万的标准都达不到。
简直把挂逼前辈的脸都丢尽了,绝对是挂逼界之耻,这就挺让人沮丧的。
何三垂头丧气的推个单车,从修整的像个大花园似的别墅区往外走。
前方一辆变色漆散发着魅丽光彩的保时捷开进别墅区大门,与一辆往门外去的保十洁交错而过。
保时捷停在前方别墅门前,下来一位脚踩恨天高,一袭渐变色连衣裙的年青女人,捋了捋一头金中带粉的波浪长发,摘下脸上的大墨镜,拎个驴包进了大别墅。
何三在她摘下墨镜时,感觉这女人好年青,可能还没二十岁。
人家年纪比他还小,一辆车就辗压了他全副身家,让他心情更加沮丧。
他看了看那辆在阳光下色彩不停变幻的豪车,墙面上都贴着大理石的别墅,以及被园丁打理的花团锦簇的门前小花园。
看了看手边的二手单车,想了想岛上那屋顶都斜了的破竹棚,还有狗子能撒欢,大花能觅食的杂草横生的所谓院子。
要不要利用外挂去做点什么,争取一年内住上豪宅开上豪车呢?
何三仔细的把这处处散发着金钱味道的别墅区打量了一番之后,跨上了二手单车,脑子里想着要不要赚大钱的事。
就像在寮国那次火并之后,他能笃定的判断那个枪手,不可能在拿枪赚钱之后,还能下苦去做果农。
他现在也能笃定的知道,他也回不去伐竹贩椰的日子了,采石斛什么也不用提了。
两笔横财已经把他对待金钱的阈值,提高到不可能满足一天奔波下来收入三五百了,就算没收入也不可能看得上这点钱了。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
只能叹一声古人诚不欺我。
单车路过一座垃圾压缩站,何三看见了那辆保十洁,一位套着反光条背心的大妈摘下了头上的遮阳帽扇风。
跟旁边的另一位同样打扮的大妈,不知聊到什么开心事,两位大妈一起扇着帽子,脸上露出笑容。
这时保十洁大妈发稍的汗珠顺着眼角的皱纹渗进了眼里,汗水中的盐分刺激了她的眼睛,大妈闭上眼,脸上露出不适的表情。
她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背,用食指背面去拭眼角,旁边的大妈也停下了笑意,掏出半包小纸币,用指尖捏出一张递给她。
单车越过了压缩站继续向前踩。
回到岛上,二狗子从平台上蹿下来迎接主人,突然前腿一滑,一个饿狗抢屎的标准姿势以头抢地的趴在主人面前,尾巴还在惯性下摇得像根风中的狗尾巴草。
何三定睛一看,草丛中有一块巴掌大的蟹壳,被二狗子踩上了,又压倒几根草,在草茎上一滑,二狗子就五体投地了。
何三乐得看狗子倒霉的同时,又有点疑惑,他自己喜欢吃肉,对任何多骨少肉吃起来麻烦的东西,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都是不选的。
也就是说,他从未对螃蟹下过手,这块蟹壳不是他丢的,而岛上只有他一个人。
疑惑之下他捡起蟹壳看了看,还挺新鲜的,壳内残留的一点蟹肉还没干透,周围还散落着被啃过的螃蟹脚。
这明显是狗子自己在海边抓的,叼到房子边上来吃,然后乱丢垃圾,自己坑自己。
小狗子狡猾多了,从阶梯上跑下来,绕着主人的腿猛摇尾巴,敛起耳朵往主人大腿上蹭,等着主人摸头。
何三没什么心情逗狗子,到水池边擦了把脸,也没什么心情弄饭,不过看狗子都已经饿的自己去抓螃蟹来啃,还是拎着鱼叉往海边去了。
把无骨的鱼肉片下来,狗子各分一块,给大花切点鱼肉丁意思意思就好,它一天四处扒拉短不了吃的。
切好的食物丢进它们仨专用饭盆里,剩下带骨带刺的剁上几刀,丢进专门装厨余垃圾的大盆里,自然有贼鸥飞来吃得干干净净。
喂了三张嘴,何三翻出两袋酒鬼花生,从水池里捞出瓶啤酒,瘫在躺椅上想心事。
从毕四家出来,保时捷和保十洁,那割裂的感觉,让他无法说出什么感觉,或者是不能说出什么感觉,也可能是实力他不允许。
然后又回到了,为什么外挂到帐几个月,怎么就只干了伐竹贩椰这么两件事。
还是因为一旦要用这外挂捞钱,想要捞大钱,那么去哪个行业,就是哪个行业生态的破坏者。
他没信心只发挥出外挂的正向作用,就只能希望不让这个外挂发挥出强大的负面作用。
那滴汗水已经顺着大妈眼角的皱纹渗入了眼中,中断了她可能本就不多的轻松笑意,何三不想制造下一滴汗水。
灌了一囗凉爽的啤酒,他想起网上用“愿你”开头的那些祝福的句子。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杯中有酒,碗中有肉,三冬不寒,三伏不热,居有其屋,食有其源,身上有衣,兜里有钱,天黑有灯,下雨有伞。
这样的生活已经超过全世界九成人了,还奢望豪车别墅是不是有点欲壑难填了?
不会儿宠物们就吃饱了,大花比较独立,扑着翅膀越过水池不知去干嘛了,它对主人最亲近的行为,不过是蹲在何三躺椅的靠背上在他头边打盹。
两条狗子就对主人很依赖,只要何三在岛上,不管理不理它们,它们总是要跟着,吃完两块肉就跑去趴在主人脚边呆着。
这就很像农闲时节,一个闲适农家小院的午后,主人在檐下休息时的情景。
何三此时又觉得目前这样挺好了,追求豪车豪宅没多大意义。
豪车的主属性就是拿来炫耀,高调博眼球的东西,跟他一路追求的低调简直背道而驰。
豪宅同样兼顾了高调和炫耀,再说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那么多房间用得完么?每天光是搞卫生就得几小时。
嫌竹楼歪了,可以修整,或者换成木质、砖质的,岛上那么多树木,原木小屋它住着不舒服吗?
嫌院子杂草丛生,羡慕人家的小花园,可以自己打理呀。
连狗子饿了,都会去抓螃蟹吃,大花根本就是自力更生的模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