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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肉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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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身见到了,赶在进焚尸炉之前!

何三看见自己穿着一套品牌西服,静静地躺在铁皮推车上。

那套西服是何二因为拿到事业编,为奖励他自己,而花光所有积蓄买的,平日根本舍不得穿,今天居然拿出来给他当寿衣。

只有何大何二和几个发小呆在铁皮推车旁边,父母长辈都不在。

在这个地区,无嗣夭折者被称为化生子,是很不吉利的,按习俗,化生子都要早早的悄悄的拖出去埋了。

何三六七岁的时候,一群小孩去小河边玩水,有个发小下水就没了,捞起来之后,一床被子一裹,当晚就埋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坳里。

参与玩水的小孩,个个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床,让他们知道‘背时的化生子’并不是当地骂人的口头禅。

之后他又见到了那个孩子的葬身之地,一个尺来高的小土堆,上面扣着一把烂撮箕,淹没在荒草丛中,他又觉得老话‘欺山莫欺水’实乃至理名言。

以前会有那种专门出没于各种红白事场合,鳏夫或智力障碍的人,去处理早夭的人,早上没了当晚就要埋。

家人都不会出面,特别是长辈,白发送黑发太不吉利,现在不许土葬了,只好兄弟朋友帮忙处理了。

何三摆出沉痛的表情,向吴老九点了点头凑到了肉身旁边,旁边几人见吴老九也沉默点头回应凑过来的长毛瘦子,以为他们认识。

于是任由这长毛凑到何三尸身边上,还伸手紧紧的握住尸身的手,摸尸身的脸,甚至动情的来了个脸贴脸。

何三的肉身气息全无,手指、手肘关节僵硬,浑身冰冷,已然死得透透的了。

旁人只以为他与何三感情深厚,悲伤到情不自已,何大还走到近前陪着掉眼泪。

却不知他正想要神魂出窍回到自己肉身上去,可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半点反应,正急得想跳脚。

直到该入炉了,几人强硬拉开了这位情绪过于激动的朋友,工人把肉身被推进焚尸炉,高速喷出的柴油化为炽烈的火焰吞没了肉身。

“完了,葩比Q了!完了完了完了!”

魔音贯脑而来,这回是真葩比Q烧烤了。

乘几人还要等收敛骨灰的时候,何三只能对自己两亲哥来了句”节哀顺便”就仓惶的逃了。

“老九,这个长头发瘦子是谁?”

“你们也不认识?”

见几个发小都摇头,吴老九抠了抠头皮。

“他说他是老三朋友,见我就叫九哥,但我从来没见过他,是不是老三在乡下交的朋友?”

“应该是了,是个讲感情的好朋友,下次碰上了替老三好好招乎一下人家。”

何三也不是没想过把肉身留下来,但找不到理由这么干啊,若是强硬阻止自己被葩比Q,理由说不通又被认为是来挑事的话,两个哥哥以及吴老九这帮发小,肯定会把这痨病鬼一样的瘦子,屎都打出来。

何三一奶同胞三兄弟,何大头一个出娘胎,从小就维护俩弟弟,就有担当,还特自律,毕业后考公上岸,现在已经是个公家人了。

何二油滑得多,从小上揩老大的油水,下哄老三的便宜,好处全归他,坏处全不沾,兄和弟顶雷,现在也在事业单位弄了个事业编。

老三就是个铁憨憨,既没老大的沉稳也没老二的圆滑,早早遭受了社会的毒打,沦为比996更可悲的711。

命运的转折点就在那次被定性为互欧的挨打事件,看肉身上那套充当寿衣的西装,不用说,何二定是知道原委的,应该全家都知道,就是瞒住了他这个铁憨憨。

这时肉身都已经灰灰了去,都转到命运终点了,知情不知情还有什么意义?

何三心情沮丧的出了火葬场,面前一条横路,踌躇半晌竟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

徬徨挠头的时候,抓到了一个香囊,就是挂腰边的那个,当时在水井边拧衣裤时,顺手就拿来扎了头发。

这才想起还有件蓝布大褂和一根簪子,摔了一跤就丢在后山了,当时以为梦没醒,又急着去喝水,就没管了。

拖着虚弱的肉身寻到医院打听,又闻讯追到火葬场,奔波了大半天,徒步穿过了小半个县城。

途经的道路、建筑、店铺,无一不是从小就熟悉的,路遇的行人,有脸熟的,有认识的,却没一个认识他。

亲眼看了、摸了自己的肉身,又亲眼看着灰灰了去。

如此种种都在告诉他,现在他恐怕真的是顶着另外一具身体在行走,然而身体原主的记忆是一丝一毫也没给他留下。

无论原主是什么人,能玩夺舍这么高端的手艺,定然不是普通人,那他的东西大概率也不是平常玩意。

何三又急匆匆的往回赶,好在没人在三伏天往后山乱跑,在摔跤的地方捡回了大褂和发簪。

然后坐地上发呆了半晌,夺舍这种神话故事一样的情节,生生发生在他身上,足以粉碎三观了。

夺舍!神话中有很多,网文更多!

金蝉子那是轮回转世。

灵珠子是投胎,后面还换了莲藕身。

天蓬投了猪胎,自称夺舍投胎。

铁拐李夺了刚死的乞丐,叫借尸还魂。

这几种都不像何三遇到的情况,只有狐狸精灭了妲己的魂魄,占了肉身,还夺了记忆,这个是最相似的。

但是反向打了回去,把夺舍者的肉身给抢了,好像是没有,网文中倒是有个献舍,却也不像。

人家主动夺舍的,都知道夺了之后该怎么办,他这个被动反夺的,还是夺了这么一具痨病鬼一样虚弱的身体,真是倒了血霉了。

呆坐了半天,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只能茫无目的起身下山,边走边想顶着这具无名无姓的肉身,眼前该怎么办。

现实中居然有能夺舍的高人,有一个就有两个,说不定他还有师傅,师兄弟什么的,万一找来,发现这人换了个芯子。

抓了回去玩一手抽魂炼魄,扒皮拆骨,那乐子可就大了。

体制内可能都有这类高手组建的神秘机构,耶律佛道儒,甚至民间可能都有高人。

但此时面对的问题,不是回去找爹妈,不是肉身姓甚名谁,更不是夺舍修仙。

而是等不到被抓去抽魂,马上就会挨饿,身上没有一毛钱,没有身份证,还瘦得像个痨病,哪怕日结的搬砖工作都找不到,包工头怕你死工地上讹他。

至于拉下脸去街边乞讨,先不说他目前还拉不下这个脸,就算拉得下脸,说不定一脚踩进别的乞丐地盘。

别人一通老拳下来,这痨病鬼的身材打得过谁?再要还手,那再判个互欧,倒是可以吃两天白饭。

没有身份证,对原主身份一无所知,一通盘问下来定然破绽百出,专政的伟力之下,别想有丝毫隐瞒。

况且这怪人在梦中凶神恶煞的砍人摸样,想必平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说不定进去了一对比通缉令相片,功劳自动上门。

再被审出原委,解剖台上片片指日可待!

一个反向夺舍的活标本,如此珍贵稀有,片片应该舍不得,抽血抽尿抽骨髓全身扫描生理切片少不了。

吃公粮的小白鼠、生物标本培养皿,吃喝拉散睡,撸管子抠腚眼,二十四小时全程无死角录像,绝逼被研究到死都不算完!

更可虑的是,这个活标本太珍稀了,而那边还有俩,与这活标本前身DNA完全一样的,片一个做对比,还能剩一个,片不片?

走在三伏天的马路边,近四十度的高温,何三却感到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到天灵盖。

眼看他快要被自己脑补吓尿的时侯。

“收~旧手机、烂手机、旧电脑、冰箱、空调、麻将机!收~长头发咧!”

“收~旧手机、烂手机、旧电脑、冰箱、空调、麻将机!收~长头发咧!”

一辆电三轮晃晃悠悠从小区拐上马路,挂在车头的电喇叭,不知疲倦的重复播放着这样一段早就录好的广告。

“长头发!”

何三眼前一亮,亮了一下,又眼前一黑。

“一觉睡醒,沦落到出卖身体的地步了?”

从在这具身体醒过来之后,他可是粒米未进,即将到来的夜晚也不知道去哪过夜。

他不得不向严酷的现实屈膝,默默的念叨“一文钱拦倒英雄汉,叔宝尚有卖马之日。”

在电三轮路过面前时,默默的伸出了手。

垂至腰臀的长发被一片旧刀片贴着头皮割了下来,费尽口舌也只换来了五百块钱。

在卖大碗饭的店里连干三大碗之后,之前做为一个专职开车送货的老司机,自然知道去什么地方不要身份证就能睡觉。

等到有人凑过来问“和妹子耍不?”

回答他“不要妹子,要张床。”

多问几个,总有人肯赚这点小钱的,狭窄且充斥鱼腥味的小隔间,沦落至此也没挑剔的余地了。

肉身原主遗留的物品,衣裤鞋袜看不出什么,像是棉布手工缝制的,顶多针脚细密,大褂穿在身上披着床单一样,连合身都做不到。

内里的交领短衣像是某种绸缎料子,和大褂一样右衽布扣,全手工复古风,同样的宽大不合身。

腰带就是一根叠起的宽布条,鞋子和打水老头说得一样,手工细腻针脚工整,但也仅止于此了。

至于那根簪子,何三在默念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时候,就想这玩意儿要是件古董就好了,因为手感轻飘飘的,没敢往金子猜。

这时细细一看,材质倒是金属,淡淡的浅红色,但一没雕龙刻凤,二没盘出包浆,就是简单的一头尖一头圆的造形。

最后就是香囊了,摸上去瘪瘪的,还绣了几条浅色的云纹,颜色还挺新,捏上去里面没东西,口子还缝死了。

在觉得是老魔头夺舍不成,摸到香囊时还奢想过,这玩意儿会不会是仙侠世界的标配储物囊。

于是他又是借剪刀又是借针,翻了半天却找不到香囊的针脚,便拿针扎手指,挤出血又是涂又是抹,折腾了一两个小时,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奇异的空间。

看来想吃遗产是没可能了,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天跑下来也累的够呛,加上放血放的头昏眼花的,还没沾上枕头很快就困得眯过去了。

梦中又回到那个穹顶大厅,有了夺舍的猜想,很自然就认为,这穹顶恐怕就是颅骨了。

但这个比刚开始的那个大了十倍不止,若是小的是自己原身的颅骨,那现在的头也没有大十倍那么夸张啊。

他好像记得一句什么“脑为六神之宅,泥丸为元神所居之官”难道是神海、神庭、紫府、黄庭之类的概念,而不是颅骨。

但是这些神神道道的概念他也不懂,只能在这个大厅里左看右看。

从惨白色变得如汉白玉一样的墙面上,浮现出一片大大小小的圆形门窗,有亮有暗,暗的就黑漆漆的,亮着的就透进来一片片五颜六色或明或暗的光。

和上午躺在山腰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时,闭上眼看见的那些光斑很像,但在与怪人追逐时却没有看见。

要是穹顶是颅骨,那现在这个颅骨就象把破筛子,四面漏光,说脑洞大开都是轻的。

凑近去看,这些门窗全都装着毛玻璃一样,只能看到透进来光的颜色,上手去摸又是做梦一样,有时像摸到玻璃,有时又像摸到一片幻影。

看着看着就想到,这是在做梦,不一定要凑过去看,只要想看哪个光斑,它就会自动飘到面前来。

今天的梦里只有这一个场景,这些不管叫门还是窗的圆形光斑就真的是光斑,既看不清又出不去。

努力想醒倒是能醒过来,但一睡着,只要做梦就梦到这里来,没第二种场景可选,就这样整晚时睡时醒,中间穿插着这个固定的梦境。

来来去去就这一个梦,无聊之下,何三把这些光斑调来调去,随心操控,下五子棋一样排来排去。

不知第几次进入这个梦境的时候,发现了一块直径得有一丈的光斑,刚开始只是透出一些微光,后来稍亮了些,里面好像有东西。

这块光斑比毛玻璃清晰多了,大概是绷了一块保鲜膜那样的透明度,这时已能隐约看到里面的景像了,还能旋转角度来观察。

保鲜膜后面是一座山顶,透过直径足有一丈宽的圆环,哪怕现在光线不亮,仍能看出山顶草木稀疏,地面裸露出大片的山石。

上方是漫天的星斗,天穹边缘即将落下的一轮弦月,压制着周边的星光,下方是一片黑沉沉的辽阔水面,远处已然泛出鱼肚白,能看见水天交接的界线。

月落日升,随着天边一轮朝阳露出了水面,山顶周围景象开始渐渐明亮。

这光斑能旋转调整视角,近处只能看见山顶,四周远望出去,三面环海或者是环湖,只有一面能看到茂密的丛林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空中还能看见有早起飞行的鸟儿。

至于能看见的动植物是什么种类,不好意思,何三张口能答上来的是,草、木、竹、石、鸟,其它的没必要问了,全答不上来。

虽然称得上老司机,但他高中没读完,也没多少见识,开车送货也只在县城周边乡镇打转,连地区首府都没去过几次,更别说省府、首都那样的大城市,纯土包子一个。

他正疑惑,若说是反夺舍了老魔头,这座穹顶大厅是那老魔的颅骨或神庭,那满墙的门窗不应该是联接各种青年才俊头颅的通道么?

难道说还真有神海的概念,对面是某个天赋异禀的位面之子?灵魂升华成神魂,惨白骨质穹顶升华成蓝天白云的天穹了?

这个穹顶升级成汉白玉质地,是不是梦中把那怪人的魂魄打散了,提供了升级的资源?

或者说,这怪人是从这个地方跑出来的?那为什么又跑来夺舍?难道是嫌弃身体太差想换一个,但换谁不好偏偏挑自己?

想半天想不明白那怪人的行为逻辑,想不通就不想了,就算想通了又能怎样,肉身都灰灰了,想通了也回不去。

用手去捅保鲜膜,触感也有点像,一捅就被绷了回来,任他如何用力就是捅不破,这就是个石女,不做手术是搞不定的。

当现实的阳光从与相邻隔间共用的窗户照进来时,断断续续的梦境结束了,何三起身靠在床上坐着,该考虑眼前的问题了。

想来想去想不出,顶着这无名无姓也没身份证,还虚弱不堪的身子,能去哪又能干嘛。

卖头发的钱顶不了两天,老司机又没驾照,去搬砖,工头搭眼一看就不会要,怕你讹他,去劫道,不说满街的监控,怕是来个稍强壮一点伪女人,一顿老拳就能给你扭送了。

自己去做点小生意,倒是一般没人要你身份证,但没本钱,哪怕去学那收卖佬去收废品也得有个三轮。

苦恼了半天,什么法子都想不出,小隔间外面已经有人走动的声响了,快到中午了,再呆下去被人赶就不好看了。

何三把香囊和簪子,还有剩下不足三百块钱裹进腰带系在腰上,再把蓝布大褂卷起来系在外面,起床准备先到家附近看看。

刚进社区,就和从里面拐出来的吴老九碰了个正着。

“九哥,老三家里没事吧?”

“没事了,他家还有俩哥哥呢!

你~这是准备去他家?这事不好上门的,走走走,昨天何大还说要替老三好好招待你呢,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中饭,我打电话把何大他们都叫出来。”

何三抢先开口,就是不想吴老九抓住他问东问西,同一个社区长大的发小,互相之间太熟了,说不好哪句话就说错了,哪敢和他们一堆人去吃饭,赶紧推辞。

“这种事肯定不好上门的,不是要去他家,我是从这路过要去猪儿场呢。”

“你看都中午了,大家弟兄伙计一起去吃个饭,说来我们以前还没见过呢,都是为老三的事才见到面。对了,你那么长的头发呢?”

吴老九仍然热情的邀约,说了两句,注意力一下转到何三花了十块钱推的小平头上了。

“现在天这么热,热得受不了就剪了呗。吃饭就不去了,约好了人,我们下次再聚,下次,下次。”

何三不敢和他多说,只想脱身。

于是不等吴老九挽留多问,以约了人,赶时间为由,生怕言多必失,匆匆告辞往猪儿场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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