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巡抚，跟我求计，合适吗？”杨晟白了宗极安一眼。
“合适，怎么不合适。”宗极安笑道：“不拘一格降人才，谁能耐谁上呗。”
“记得你答应我了嗷，不准反悔。”
“谁反悔是小狗。”
“好。”杨晟思忖了片刻道：“送盒莲子吧。”
“这……”宗极安略一思忖，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妙啊！莲子通‘怜子’，既有怜爱之意，也能解释为怜惜之情，作为钱塘王旧臣，送这个再合适不过了。于籍，去，着人用上好的黄州羊脂玉雕琢上三十六颗莲子，给钱塘王府送去。”
“你这不明摆着就是送钱吗？”杨晟撇了撇嘴。
“我没说不是啊。”宗极安咧嘴一笑，满是得意。
于籍领命，立刻下去安排了。
泰京，钱塘王府。
自从王妃诞子，贺礼便一件又一件地挤进了钱塘王府的大门。钱塘王杨毅心里清楚，这些不过都是眼看着他能参与议政，上赶着的巴结罢了。但人情世故总要走上一场，杨毅命人也一一准备了回礼，算是把眼下的麻烦应付了过去。
这一日，杨毅正在房中看书，王妃冷氏在一旁做着针线活，仆人来门外通传：“禀王爷，黄州巡抚宗极安的贺礼送到了。”
“呈进来。”
“是。”
一个看起来稍微沉稳一点的仆人进到了屋中跪下，将花锦的盒子小心翼翼地举过了头顶。
“是什么？”杨毅并没有放下书卷。
“是黄州羊脂玉雕琢的莲子三十六颗。”仆人回禀。
“哦？”杨毅眼中一亮，将书卷放下，来到了仆人的面前，将盒子打开，里面三十六颗莲子光圆玉润，栩栩如生。
王妃冷氏停下了手中的功夫，轻轻一笑道：“这个宗极安，当真是个妙人。”
“孩子呢？”杨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睡着呢……”冷氏将针线放到了一旁，然后将仆人手中捧着的盒子接过，摆了摆手，让仆人们都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内就剩下乐钱塘王夫妇二人。
“有什么就说吧……”杨毅坐回了座位上，看着冷氏将盒子放下，然后跪了下来。
冷氏的声音清亮，显然这一番措辞已经准备了很久：“王爷，您认定了这个孩子是您的儿子，妾自然也会视他如自己的孩子。可妾听说，夫为父者，言传为后，身教为先。王爷若期待孩子将来如您一般明睿，就该给孩子做个好的榜样才是……”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杨毅脸上出现了不快的神色。
“自太医说妾不能生育，王爷前后纳妾八人。彼时没有孩子尚且无事，如今有了孩子，诸位妹妹都是良善之人，必宠溺为先，言传之中，不免有糜奢之习，而王爷流连诸位妹妹之间，世子将来耳闻目见，又不知长成之时，该是何等样子……”
杨毅以为冷氏要说什么话，闻言蓦然一笑道：“你这女人，好生小气，当初纳妾，本王不曾与你商议？如今倒翻起旧账来了哈哈哈哈……”
冷氏撇了撇嘴，跪在地上继续不以为意道：“妾是女子，世子是小人，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王爷觉得不快，找个尿桶淹死就是了……”
杨毅笑嗔用手指刮了一下冷氏的鼻尖，道：“越说越没有谱了……只是她们都为本王尽了心力，倘若贸然送走，只怕是后半生都没了着落……倘要安置，又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别的倒也无妨，只是孩子年幼，别跟着我们吃了苦才是……”
“这个妾都想好了！”冷氏听得杨毅意动，立刻将一旁放着莲子的盒子打开， 笑意盈盈地端到了杨毅面前：“今日见了这盒子，臣妾才敢说了这话，王爷需用银两，这盒中的不就是吗？”
钱塘王看了一眼莲子，轻笑道：“说你眼皮子浅你还不信，这盒中莲子，虽是黄州羊脂玉的，左右不过能换个千两之数。宗极安久为封疆之臣，能不知封疆之臣与朝臣私相贿授是什么罪过？他不会落人口实的……”
“是。”冷氏回着，可手却没有停下，而是将那莲子拿了起来道：“可王爷知道这莲子，什么最为宝贵吗？”
“那自然是莲子之心……”杨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不由一亮。
随后便见冷氏摇了两下，轻轻一扭，竟然将那莲子打开，而那羊脂般的外壳内，赫然是一颗圆润无比的龙眼石。只这一颗，便是万两之数。
“这……你怎么猜到的？”杨毅愣愣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冷氏将莲子合上，慢慢地道：“前些日子，臣妾无意间听起王爷念叨黄州土改之事，说那宗极安想要在黄州拢土归流，将官绅百姓的土地都归到朝廷名下……”
杨毅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拢土归流，看似利于朝廷，加了赋税，可宗极安代朝廷御下，手中握的是实权，即便有利，也必然是他先得了。宗极安久为人臣，必知人臣之理，想要办事，自然会送礼过来，而眼下我们府上除了世子，也没有其他合适的理由了，臣妾便料定，他会借贺喜之事行贿……”
冷氏一字一言，听得杨毅眼中复杂万分，不由苦笑一声：“你这人，嫁过来时也不见心思这么活泛……”
“妾还不都是为了王爷……王爷怎么说呢？”冷氏看向杨毅，一双眼中，满是楚楚可怜。
“妖精。”钱塘王嘟囔了一句，又白了冷氏一眼，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坐下，然后又给她倒了杯茶。
冷氏笑而不语，将钱塘王的宠溺尽数收了下去。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钱塘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三十六颗莲子，就是三十六颗莲子心，合起来便是三十六万两……皇上内库一月支出不过也才这个数。他宗极安不过是一巡抚，一年的俸禄也才一百多两银子……就一个拢土归流，总不至让他付上全部的身家吧？”
“这……”冷氏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一个让她为之后怕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