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中，学子踏上了征途。读书是爬山，他们总算看见山了。能爬多高，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周易是其中的一员。农家子弟，能有幸参与，就已是万幸了。全县只有七个名额，学得再好，文章再妙笔生花，可自己的老爹也不是秀才老爷。
一路上，最高兴莫过于张少爷了。他说，在那破地方，就像坐牢。他是翱翔九天的雄鹰，在那疙瘩实在是憋屈。好在，借着机会出来透透气。周易就没他那么兴奋了。不过，自小没出过远门的他，对于八十里外的县城，还是很期待的。一路上，啥都是新鲜的，眼睛不够看的。看着没出息的样子，张少爷就沿途介绍起来。这里是哪个村，那里是哪个村，这有啥好的，那有啥新鲜事，好像百事通，无所不知。骡车上张少爷指点江山，坐在车辕的周易，随着讲解，思绪也到了九天之外，只有赶车老赵，吆喝声，又把它带回到现实中。
傍晚，总算看见城门楼子了。
好高大的城门。周易感慨道。
屁！这就是个土围子。你到河东看看，那些狗大户门楼都比这有气势。张少爷跳脚骂道。
少爷，易哥儿出门少，那免得。老赵难得说句话。
你个狗日的也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哑巴呢。张少爷大大咧咧的说道。
是，少爷说的是。老赵嘿嘿干笑着回答道。
走，回家。县里的房子收拾好了吧，老赵。
早收拾好了，老太太早就让人收拾了。说是少爷考试，一定要伺候好。对了，老太太昨儿就到了，他要陪着少爷考试，。说少爷最有出息了。这老赵突然话多了。
你说他来干么！这么大年纪了！总不能背着奶奶上考场吧！你说是吧姐夫！这张少爷就没个正经的。
别胡说，老人家不是记挂你吗！你个没良心的。周易怕他在胡说八道，赶忙开口说道。
我说姐夫，晚上咱找个地喝两杯，老太太来了，这家里就没人管咱了。
不去了，我爷爷不让我喝酒，大爷爷会揍我的。
没事的，他们又不在的。
是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是大先生是谁。
大爷爷，你咋神出鬼没的。张少爷也被吓了一跳。
我来此办理宋家的丧事。这不刚结束就在这等你俩小子了。平小子，大爷爷好久没疼你了。
大爷爷，手下留情啊。我奶奶哪儿有好酒，我拿来孝敬你老人家可好。
嗯！别乱跑！我在这还有事。看你们到了，我就放心了。老赵，麻烦你了。说完大先生就走了，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还真是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张顺平这厮也会用成语了。
赵叔，你一会帮我找个便宜点的客栈。我怕被骗了。
胡说八道，自家不住住客栈，姐夫，你是不是看比起人啊？
没有啊，你别急啊！我住不是，
不是个啥，老赵，进城回家。再敢多说一句，你我就不是兄弟了！
易哥儿，老太太早就让人给你收拾好了。你不去，老太太会不高兴的。
老赵，你还是个人啊！张少爷的夸赞，老赵不知该高兴还是高兴呢？
这十多年来，世道太平。这小小县城，也是繁华的。对于初次进城的周易来说，这就是天堂，就连这里的女人都比乡下的白净。街面上人声鼎沸，店铺鳞次栉比。长袍跑短衫，绸衣土布，应有尽有。看不够，看不完，此时的周易在想，为啥人只有两只眼睛呢？
转过几个街道，来到张宅。
到了，姐夫，走吧。
奥。我帮赵叔搬东西。
易哥儿，去吧，这活儿我来做。
张顺平拉着他走进了大门。老赵赶着车去了后门。
太豪华了！周易这才感受的啥叫房子。以前张顺平老说他住在狗窝，他没少揍他。看来人家说的没错，不是狗窝是啥？错怪人家了。
三进的院子，宽敞别致。陈设透着贵气。啥材料的，叫啥名，干啥的，他不知道，也没见过。跟着来到正堂，看见抱着一只狸猫的老太太。满头白发，看样子，就像一个普通乡下老太太，就是绳上的衣着干净些，也是粗布的。要不是坐在正堂，周易绝对认为这是伺候人，绝无可能是张老太太。
到时旁边哪位穿着花袄的姑娘，好看。那眼睛，水娃娃的，好白净。
奶奶，我回来了来。还给你带了为好孙女婿。
握草，这厮咋不分场合的胡说八道。要不是在人家里，张顺平这厮肯定挨了一觉。
好，好！好孙子，快让我看看，我的好孙子出息了。老太太高兴地就要搂他的好大孙。
奶奶，别这样。好久没给你磕头，今儿补上。说着跪下就磕。难为周易跟着也得磕。
长大了，知礼数了。你六叔还老说你没长进，我看他是皮痒了。
奶奶，别再惯着了，在惯着就上天了。老太太身边的姑娘说道。
我就这一个孙子，我不疼谁疼？就你那死鬼爹，要不是生了我这好孙子，我早打死他了。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那老大孙子狗儿宝儿的叫着。
这一幕看傻了周易。哎！早知这样，自个儿就是钻鸡毛洞，也不敢来这儿。太肉麻了。
姐，看看你相公。俊吧！本事也好。这一句，周易脑子差点炸了。
刚来就消遣我！你等着！说完，脸红扑扑的，对着周易一笑就快步出去了。
小周易，别笑话奶奶。人老了，就想你们一个个的待在身边。你爹那个天杀的，和老四那个王八犊子，说啥要劳其胫骨，饿其体肤，让我的好孙子有家都回不了。还好，着你这么个伴儿，想来也是好的。这两年，没少这股这个不省心的吧？
太太，没有的。顺平人很好，很聪明的。他都是照顾我的。周易赶紧躬身回话。
叫奶奶，啥太太。一家人嘛。你俩是同窗兄弟，我也就是你奶奶了。
是，奶奶！这就对了。小洛这丫头你也见了。他是顺平的姐姐，女娃子脸皮薄。
我姐脸皮薄?奶奶，你偏心啊！
那偏心了，这不你考秀才，我大老远的来，你说我偏谁。好了，吃饭去。完了早点没睡。明早上让老赵陪着你去考场，也不知道这皇帝老儿咋想的，考试还不让回家吃饭，送饭也不行。把我孙子饿坏了咋办？
一夜无话，就是这床软软的，睡不踏实。饭菜很好，花样真多。有钱就是好啊！
鸡鸣声响起！时间到了！
考场在城隍庙，也不知道是咋选的，一连三天，吃住都在里面，一人一个小阁，三尺见方，坐可以，但不舒服，睡觉就难了。要嘛头在外面，要嘛，脚在外面。总之，难受。但愿别下雨。
别人都是一张考卷，周易是两张。旁边的张少爷在干掉一只烧鸡后，这会子鼾声如雷。真佩服他，这地儿也睡得安稳。不想了，反正从来都是自己做的，也习惯了。
三日时光，就这样过了。做饭，考试，周易一个人完成了。张大公子也没闲着，磨墨的本事还是有的，交卷的事也是自己来的。总之，就这样了。
考完后的三天，在张顺平的带领下，逛遍县城。自己攒的那几十个铜板也花完了。爷爷的旱烟杆，奶奶丝线，老妈的花布。小妹子头绳发卡，还有小油糕。总之，零零碎碎的，都有了了。就连自家的黄狗，也买了一个铃铛。张大公子还笑话他，是叫花子进城。不过，还是陪着她慢慢挑，细细选。砍价这是还是张公子在行，要不也买不了在这许多。
就是这张少爷的姐姐，小洛姑娘送了他一双新鞋后，就在没见过。鞋子做的并不好，针脚像个男人做的。不过料子是好的。张顺平警告他，不许穿出去，也不许说是他姐姐做的，太难看了。还抱怨他，这丑的，你还要。
周易只是笑笑。装在了他那个柳条编的书箱里。这个小书箱，还是他爹走了十几里路，专门找的红柳编的。只是放在这房子里，多少有些寒酸。不过没事，日子是人过的，好好过，会好的。自己的再不好，也是自己的。这是爷爷告诉他的。
老太太这几天，越来越喜欢周易。老太太爱听戏，周易没事帮着村里没少超戏本，聊起来，这个他输啊。老太太，就喜欢拉着他，让他讲这些。老太太不识字，看着看看而谈，斯斯文文的周易，很是亲近。
就这样，三日已到。进士放榜的日子。周易正帮着小洛画绣花的图样，这个自小就练得绝技，没少偏村里大娘小婶子的鸡蛋。没想到，小洛也喜欢。不过不是她自己找来，来的是个八九岁小姑娘，和自己妹妹差不多。说是老二家的。也是奇怪，这老二都快四十了，才有这么个姑娘，家里都喜欢的。周易自是不敢怠慢。
太太，考上了，少爷易哥儿都考上了。专心描图的周易吓了一跳。
易哥哥，你是秀才老爷了。要穿长衫的。小姑娘咋着大眼睛，认真的说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鞭炮声，报喜声，乱七八糟，晕晕乎乎。直到六先生笑着给他披上一件蓝色长衫，戴上了方巾。周易还是云里雾里的。再看这张大少爷，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穿着同样的长衫，戴着同样的方巾，总感觉是大马猴穿寿衣，怪模怪样的。要不是老太太护着，六先生估计早就藤条伺候了。
姐夫，咱是姑舅两秀才，牛吧！张狂的笑声，到也没人说啥。
别胡说。周易可不敢在这胡来。
羞红脸小洛转身回后院了。临走时给了周易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六先生的眼睛。只是古怪的笑了笑，随即连到三个好。搞得周易一愣一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