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大船西行。
钱多多号逆流而上,将大商东镇和南镇,全都抛在背后。
也将盛夏一起,远远抛开。
也是在驶过了南镇辖区之后,进入大商西南,风昊才明白,为何11月11日举办的万宝阁大会,自己要提前将近一个月出发。
逆流而上的大船,何止一艘?
而通天河,越往上游,适合航行的河道就越窄。
堵车风昊见过,堵船…算上这,也见过两三次了。
风昊站在穿头,看着前方两艘撞在一起的大船上,两波人剑拔弩张,互报名号,无奈摇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冲突。
平常只因一个眼神便能动起手来的人,此时船都被撞了,更是有了动手的理由。
姜梓童一身鹅黄裙装,双手置于腹前,站在风昊半个身位之后。
此时的她,粉面桃花,金钗微荡,雍容贵气依旧,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开朗,少了几分冰冷。
被亲爹和夫君“抛弃”的她,没有选择付四海“去个没人地儿,安静生活”的建议,反而选择留下来。
留下来做一个侍女,一个不怎么像侍女的侍女。
姜梓童收起微微仰着的脖子,偏头看向风昊,“老爷,他们这是要打起来了么?都是什么境界?老爷要不要先避一避?”
说罢,姜梓童想了想,“待他们打完了,我喊老爷出来?”
风昊叹口气,他觉着,在船上这一阵子,他叹的气比过去一年都多。
风昊既然把姜梓童定义为妲己的“恩人”,总是要比寻常礼尚往来要宽容一些,要去要留自然都随她。
只是要留,以什么身份留下来?这很让风昊头疼。
倒是姜梓童自己,为风昊解决了这个问题,用她的话说,“既然老爷对外宣称本宫…妾身是老爷侍女,那就…”
千金之体,万万人之上的当朝王后,从付四海那弄了几本书籍,恶补了一下侍女常识和守则过后,也就正式上岗了。
只不过风昊哪里会让她当真做个小侍女?她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找一个留下来的由头罢了,风昊听之任之。
妲己因姜梓童而活命,而姜梓童如今也算得上“众叛亲离”无家可归,于情于理,风昊都不会让她自生自灭。
风昊看了看姜梓童,无奈摇头,想来如此贵气的侍女,天下怕也就他风昊一人有了。
只是不知道…纣王,或者朝歌朝廷,出于什么考虑,顺水推了姜恒楚的舟?
若朝歌知道姜梓童在自己这里…
风昊翻了个白眼,这是被迫走上造反之路了?
“王后…咳,梓童,那些个人,虽然也算是修者,但是吧,我也不想吹牛,那两艘船上的人加一起,我一刀…”
风昊堂堂一个灵涌境,要避开一群筑基境?他说一刀能斩了他们所有都还有些保守。
姜梓童并非修者,看着对面那些人逐渐由争吵而动起手来,引动河水本通汹涌,气势还挺惊人。
回想到之前在姜府,风昊对上兄长…对上姜文焕时,只是砍出一刀,那刀平平无奇…
姜梓童点点头,“老爷便是寻常人说的,返璞归真了?”
风昊强忍不笑,怎么说呢,就是一个不怎么关心修者事的人,突然努力想要融入这个圈子,就觉得…有点,好笑。
自然,不是嘲笑,而是钦佩。
风昊笑着,便开始给姜梓童说些修者间的基本常识,而姜梓童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回应。
二人衣着不凡,气质迥异于常人,乍一看去,倒像是某大户人家的贵妇和夫君一同出游至此。
至于姜梓童选择留下,想法就比较简单。
她的亲爹想她死,她的夫君顺手推舟,乐见其成,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但凡与东镇,与姜恒楚有关系的人,都不安全。
而朝歌中央朝廷那边…暗里会如何配合,她姜梓童不干政,却不代表不懂。
如今的姜梓童,依然怕死,她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既然爹爹和夫君都想借她的死做些什么,她反而要活下去。
人生在世,不蒸馒头争口气。
不过说来可怜,她堂堂大商王后,如今能倚靠的,却是把她拐走的人。
此时的姜梓童倒是不恨风昊,虽然远离了锦衣玉食,奴仆环伺的生活,但她突然发现,生活可以如此安心。
不用算计别人,不用放着别人算计,不需要与谁虚与委蛇,就连笑,她都可以开怀大笑,而不需要担心大臣们所谓的“凤仪”。
这种感觉,让她开始有些迷恋。
若是能换了身份,以一个侍女的身份平平淡淡活在世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那么…姜梓童微微偏头,成熟女人的风采尽展无虞。
那么便要将能抱的大腿,紧紧抱住。
也就是在风昊二人闲扯的功夫,钱多多号前方的两艘大船上,双方护卫也由开始的小打小闹,逐渐升级成了搏命厮杀。
风昊听着对方口中呼喊着的,听不太懂的方言,一时间也不明白,不就堵船么?不就是个小剐蹭么,就玩命了?
这怒路症有点严重啊。
姜梓童看出风昊的疑惑,轻声说道:“老爷有所不知,大商西南民风剽悍,远近闻名。蜀郡尚好,若是再往西南去…”
姜梓童笑了笑,“听说那里深山十万,老林漫天,有无数蛮族栖息于彼处,而蜀郡军民也正是时常要面对蛮族侵袭,才…”
风昊恍然,生存环境决定生活习性和行事风格,蜀郡若是在这种环境下屹立不倒,太软了的确不行。
“以暴制暴?要不得,要不得,出门在外,还是要讲道理的,我风某人就喜欢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姜梓童微微一愣,想起风昊之前的所作所为,抿嘴忍笑,你以德服人?呵!
风昊干咳嗽一声,突然问道:“咳,我有个疑问。”
姜梓童微微颔首,抬眼说道:“老爷但说无妨。”
风昊组织了一下措辞,“那个,据我了解,梓童据说是…皇帝对,对…对皇后的称呼,怎么你却以此为名?”
姜梓童毫不在意风昊提到了纣王,提到她的身份,“回老爷,妾身本姓姜,名婉。”
说罢,姜梓童面色微微有些暗淡,“爹…姜恒楚在妾身很小的时候,便想方设法,将妾身与他的亲事定了,又给妾身取了个梓童的字。”
姜梓童微微摇头,“大抵是想着让妾身能爬上后位,保姜家荣华吧。”
“只是久了,世人只知道大商有个姜王后,知道个姜梓童,却是不知还有个姜婉,苟活于世。”
风昊叹口气,这姜恒楚,为了把女儿培养成王后,当真是处心积虑,用心钻营,就连名字…
只是风昊的感慨还未化成一声叹息,他便感觉前方两艘大船上,有几个修者跳到了钱多多号的甲板上。
看样子,正是左侧那艘大船上的人。
风昊看着两个坦胸露乳,胸毛浓密,头带白金,手持大刀的壮汉,不由偏头问道:“二位,有事?”
谁料左边那大汉,面带怒容,叽叽哇哇说了一大顿,风昊一个字都没听懂。
姜梓童面色不是很好看,低声说道:“老爷,他们说,咱家两家在前头干架,你们在后边隔岸观火,指指点点,还火上浇油。”
“是不是…是不是活腻了?”
大汉见姜梓童听得懂他们说话,顿时张牙舞爪,面带凶相,还指了指钱多多号和他们家的船,末了,还指了指姜梓童。
姜梓童面沉似水,抿嘴说道:“他们说…咱们俩家打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破船堵在后头,让他们想挪也挪不了。”
“识相的…将…将…”
风昊微微摆手,冷笑一声,“将你献给他们家大王,免我刀兵之祸?”
姜梓童愣了一瞬,心中颇感诧异,修者果然不同凡响,竟然凭着前面几句话,逐渐掌握了这些个西南方言。
既然风昊听懂了,还发问了,姜梓童只好点点头。
风昊也不说话,一步迈出过后,飞起一脚,直接将左边那大汉头颅踹飞,直惊得右边那人愣在当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自家在前头争航道,吃了点亏,本打算拿这些外地人出出气,怎地…这人竟如此不讲道理!
姜梓童看着仰“头”倒下的大汉,看着甲板上摊开的血迹,在惊惧的同时,竟还有一丝兴奋。
忍着想吐的冲动,姜梓童轻声说道:“老爷,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你…”
风昊轻笑一声,随手一挥,无形刀气瞬间将转身想跑的大汉斩了个四分五裂。
风昊在惨叫声中,昂首面对前方两艘大船上,转身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壮汉们,冷笑一声。
“我的理,全在刀上。”
钱多多号的通天桅杆上,代表着精雕坊的黑壳铁蜣,在大旗上耀武扬威,一双黑洞洞的眼,居高临下,俯视着“脚”下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