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风不清,云不淡,一抹斜月被浓云密雾遮得几乎看不到。
周卞内穿儒服,外罩袍甲,一人端坐于某农家宅院地下。
官驿?开玩笑,在人家地盘搞风搞雨,蹲在官驿等被一锅端么?
就算苏护有顾忌,万一他手下的浑人无所顾忌呢?
透着诡异寂静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炮响,昏暗之下,突起如涛火焰。
冀州城外的喊杀声,响起的猝然而剧烈。
本无甚灯光的冀州城,也在阵阵如浪喊声中,灯火通明。百姓于慌乱中紧闭房门,只打开个窗缝向外观瞧。
周卞听着预料中的炮响,洋洋得意,而随着一份份简报递到他手上,周卞的心,也越来越宽。
苏护虽说为人清正廉洁,治民也算有方,苛捐杂税并不多。
但冀州富庶之地,既然藏富于民,那便从民身上下手好了。
陈塘关是侯爷下大力气发展建设起来的,承担了不少岁贡压力,如今一朝被打成了白地,寻人追责是一回事。
解决岁贡问题才是头等大事。
官匪一家亲,嘿,向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过不多时,周卞正得意中,一传令兵丁匆忙赶来,弯腰拱手,“周大人,铁卫与冀州飞虎卫,于城外五里隔河对峙。”
周卞点了下头,冀州城三面环山,外有一圈小小护城河,是从一旁斐水引过来的,属实易守难攻,两军与那边对峙,也算正常。
否则苏护也不会觉得区区三千飞虎卫便能有大用。
周卞将手中简报放下,随即问道:“可曾交战?”
“回大人,只有零星的器械对轰,苏忠全用兵十分谨慎,两队斥候被王将军吃下之后,就龟缩在河滩,拒河死守了。”
周卞想了想,城中开花,怕的就是城外的苏忠全从容回援,这么对峙下去,可不行。
“告诉王将军,他们既然扮的是土匪,就要像模像样一些,打得奔放点。不缠住飞虎卫,咱们在城中怎么施为?”
传令的兵丁自然没什么本钱提意见,闻言应了声是,便迅速离去。
联络铜镜?这玩意是方便,但着实稀有。而且拥有铜镜的,必然非富即贵。
“土匪”队伍里有那东西,虽然方便,但万一出事,很容易被人顺藤摸瓜。
干着官匪勾结的事,就算旁人猜得到,那也不能让旁人抓住把柄不是。
再加上八千铁卫,南天火坛四十精锐,如此庞大的战力,也让周卞丝毫不在意那点方便。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再说,侯爷赏赐的,有没有他亲手搜刮的多,还是个问题,何必冒险。
也不知道苏护从何得到的消息,竟然提前调了三千飞虎卫,切。
周卞敲了三下桌面,一具灵修者由外头走入,口称大人。
“去告诉邓公,飞虎卫脱不开身,该他动手了。”
风昊曾经时常感叹,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
其实又何尝单一个风昊这么感叹过?
不论混得好的,混的不好的,遇到点阻碍总会有这种感叹,能坦然面对挫折和阻碍的,甚至甘之如饴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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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
周卞也算个富贵人家出身,一路走来少有挫折,而此次借“邪道”和“土匪”之手谋些民脂民膏,说实话,本也不算什么难事。
各路诸侯,或多或少都干过,只不过对象不同罢了,敢拿一方诸侯下手的,打铁还得自身硬不是,也就是姜恒楚这种皇亲国戚敢了。
情况,在开始之初,也确实如周卞所料般按部就班,平稳发展。
但……
当周卞手下回报,城外飞虎卫与八千铁卫猝然交战,而且略有颓势之时,当周卞意气风发,令城内埋伏的暗桩开花之后…
一切,就回到了“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上。
周卞捏着如雨般“纷至沓来”的战报,一时间,整个人有些懵逼。
为什么?
凭什么?
八千铁卫,分六路渡河,苏家三千飞虎卫欲集中剿灭两路。
然而飞虎卫力有不逮,以优势兵力围剿一路一千多铁卫,竟未能速战速决。
拖沓之下,鏖战中的飞虎卫被其余几路铁卫包了饺子,还是在苏忠全身先士卒,带头冲锋之下,才突围而去。
铁卫之所以没有尾随追击,自然是因为苏忠全及飞虎卫突围的方向,乃是城外。
铁卫领军大将王力,看着仓皇逃离的飞虎卫,冷笑连连,随后聚军一处,浩浩荡荡地开奔冀州城。
城中暗桩得了命令,一同发难。
邓九公止水之境,宛若天神降临,亏得苏护早有防备,虽然并未料到潜入城中的,竟然是一寻常宗门,内门大总管级别的邓九公。
好在郑伦师从度厄真人,当下正值壮年且同为止水境。
冀州城城防也算反应迅速,立马张开反灵力结界,将冀州城大部分护在其中。
邓九公成名已久,九蚣杀法炉火纯青,此次本尊亲自出马,为的就是报仇雪恨,出手当然毫不留情。
郑伦苦修鼻中黑黄二气,每哼声之下声若金钟,强如邓九公也被搅得头晕目眩。
邓九公一柄偃月刀,郑伦两根分水鞭,对战一处,一时间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邓九公手下南天火坛四十“精锐”,虽然真正的精锐与邓海一同,被唐枫埋葬于尘泥之下。
但剩下这些,也有三结丹,二十八具灵。
想当年,二十多具灵便可护着价值三万灵石货的商船出航,而且略显大材小用,此时南天火坛这股战力,自然绝对不容小觑。
周卞等人虽不说对苏家战力了如指掌,也绝对不是一无所知。
原本他们也打算,凭邓九公拦住郑伦,让南天火坛以及铁卫密探城中开花,只要将苏护和妲己控制了,他郑伦一人又能闹出什么花?
得之飞虎卫向冀州城反方向突围逃窜,周卞自然雀跃不已,而这,也正是他生出“为什么,凭什么”疑惑的开始。
本应在郑伦和邓九公纠缠时,大发神威的南天火坛众人,以及铁卫近百密探,竟然并没有绽放出应有的绚烂火花。
突袭苏府的二十具灵,冲入灯光并不如何明亮的苏府之后,竟如石牛入海,半天没冒出一个泡来。
这让外头等候的五十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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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探,莫名地生出一种眼前苏府,并不是什么清廉侯爷的居所,反而像一张吞噬血肉的幽冥巨口的感觉。
但军令如山,眼下又不可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剩下的五十密探,领头的与南天火坛外头接应的结丹修者一商量。
双方一拍即合。
密探这边怕军令,南天火坛精锐又岂会无所顾忌?只不过他们怕的,是发起狂来,六亲不认的邓九公罢了。
两波人砰头一研究,得了,什么也别说,冲吧。
于是乎,冲进了“幽冥巨口”的南天火坛结丹境修者郑好,便看到了周卞不曾看到,但让周卞对眼下情况,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景。
苏护衣衫染血,略带轻伤,显然是被突袭而来的上一波修者们伤了。
妲己一身血红长裙,于无月浓云之下,散着点点诡异红芒,甚至将庭院两旁微弱灯火,给盖了过去。
郑好的视线,数次想挪,但都挪不开,被牢牢的钉在妲己那张略带嗔怒,妖异倾国的绝美容颜之上。
星眸凝光,不语自明,樱唇轻咬,梨花带雨。
与妲己对视一眼,不知为何,郑好甚至生出种“我可为她死”的冲动。
闪烁着微弱却不可忽视红芒的长裙,更是将郑好心中的悸动无限放大,继而将之付诸行动。
再次看到妲己眼神的郑好,于飞奔中突然拔剑转身,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那五十铁卫密探。
他们人数虽多,但毕竟是普通人,虽然都是习过武,练过的行家,又如何能对抗一个结丹境猝然发难?
郑好出手,招式粗糙又毫无章法,颇像得了失心疯。
其他南天火坛众人,虽不明所以,但又有几个想死?仓促间全力反击。
偌大的苏府,一时间火光迸射,金铁交鸣,偏偏苏府之外的人,看不到其中分毫情形。
最强的郑好死于乱刀之下,南天火坛其余人等却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纵然如此,也于事无补。
苏府中,缓缓响起阵如歌呢喃,其声空幽,其曲凄婉,让有意避开妲己双眼的修者们,忍不住再度抬眼去看。
妲己仅眨了眨眼,单手轻提裙角,微微摆过,随手抹过下颚,拇指轻划脖颈。
顷刻间,苏府庭院顿起哭嚎,其中有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悲,也有大仇得报后的畅快迷茫,自然,也有求而不得的悲痛欲绝。
但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阵阵兵刃落地之声中。
犹如万鬼哭嚎的庭院中,十多修者竟同时举起手中兵刃,仰天自刎,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留恋。
苏护看着身旁倒下的五名自家侍卫,又看向站在庭院中,于尸体中昂首而立的宝贝闺女,一时间心情复杂。
“该死的风昊,给了我宝贝闺女些什么破法宝!”
妲己长裙微光渐消,转头看向苏护,手腕处黑狱镯纤细,精致,又仿佛幽冥巨口,凭空多了近百阴兵。
心陷欲中狱,眼盲心亦黑。
“爹爹,这是黑狱镯呢,风哥哥送我的。”
妲己温婉端庄的笑容依旧,只是眼里闪着一丝雀跃与兴奋,还有微不可查的嗜血癫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