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熹在那样的处境下,愣是反转局势,护得了秦氏一族安稳。可这天下,想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秦熹为秦氏一族求来了百年安稳,但世间的人有七情六欲,为功名利禄,为权为势,又或图个一世安宁,可往往这安宁需要付出代价。不过六十年的时光,战火再起。
可秦熹早就明白水氏一族和黄泉宫的人不会就此罢休,而柳氏一族的小公主死于他们手中,柳氏皇族对秦氏也怀有敌意。即便是签下了盟约,可这历朝历代毁弃盟约者并不在少数。他临死之前交代秦氏族人,若东岳战火起,秦氏一族决不可参与其中,只管退居一隅,保住性命。
秦熹一心为族人谋算,秦氏一族的人遵从他的命令,在那场战乱中存活了下来。后柳氏一统东岳,秦家才俊得意重用,这也为后来埋下了祸患。棣棠之乱,便是有人诬陷秦氏意欲谋反,而当时的赤羽军首领便是秦家的秦霜。棣棠之乱,赤羽军被尽数歼灭在棣棠河畔,秦霜举剑自刎。柳渊之父探的实情,举兵长驱直入进入京都,斩了真正谋乱之人,坐上了那皇位。
林羡鱼和凤翎都未经历过那个年代,可那些传闻他们却都听过。史书记载,棣棠河畔尸横遍野,血色染红了河面,整整一个多月,那河面之上蝇虫不断,遍地腥风,无人敢靠近。若不是治理得当,必会发生瘟疫。现在想来,即便是过
了这么些年,仍旧叫人胆战心惊。
凤翎长长吸了一口气,将杯盏中残酒饮尽,摇头道:“这件事情,水家、凤家、月家皆参与其中。可你大概想不到吧,这背后真正谋划的人,正是当年魔宗之人。秦家能置身事外,是因秦煦有先见之明,秦熹更是洞察了背后真相,这才使得秦氏一族全身而退。”
他微微顿了下,在林羡鱼旁边坐下,敛眉道:“我在长安数年,护着凤家的人,却也探的了这一切事情的起因。你也知道魔宗宗主石风墨乃是灯火峰惊鸿子的后人,石家百来十口人在他年少时被杀,他势单力薄无力报仇,在沧海城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入沧海城学习武功。”
林羡鱼轻轻“嗯”了声。石风墨入了沧海城后,本以为江湖正道能为他做主,为石家众人沉冤昭雪,可哪想到辗转多年,石家冤屈未能昭雪,石风墨一气之下离开沧海城,愤然遁世,隐于凤凰镇。传言中此人性格孤僻,不与他人亲近,且有些暴戾。也是因此,他最后呗心魔所噬,落了个走火入魔的下场。一代魔君,自此陨落,死于枫林道围剿,连个墓都没有。
凤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了林羡鱼面前,低声道:“这封信,是我的人从别处得来的,兴许对你有用。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与你说了。今日许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日后还请你能好好护着鸿渐。如
果可以,待我事情了了,自会去寻你。”
林羡鱼没有碰那封信,盯着凤翎瞧了半天,却又没说话。凤翎这话竟像是在交代后事,着实让他吃惊。可他说完这话却不再言语了,只端着酒盏慢悠悠地喝着,神情淡淡。
林羡鱼手落在那信上,皱眉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忻城到长安城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凤翎微微怔了下,唇角裂开,言道:“我向来只认钱不认人。别人给我多少银子,我办多大的事。你要问我参与了多少,我实在没法回你。或许你将这些案子理清了,就知道了。如果我那时候还活着,任凭你林掌首处置,可我若死了,你莫要将我挫骨扬灰就好。”
说着,凤翎自个却先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我的话,你听听便好。这天下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林掌首,你该走了。”
林羡鱼将信揣入了怀中,站起身来端着酒盏连饮了三盏,这才将酒盏重重放置在桌上,抬眉瞧着凤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缓缓摇头道:“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楚。若是日后真查出你牵扯甚多,我必然会依法严办。不过……”
他笑了起来,“你是否得先告诉我,我该从哪里离开。”
凤翎抿着嘴唇,伸手摸了摸眉角,思索了下摊手道:“大概……屋顶可以。但……我也不敢保证。白澄和白箫可是等了你很久了。至于楼
下那些人,倒也不是什么威胁。可你若这个时候动手,倒有些理亏。不然,我去替你打发了他们?”
林羡鱼提起桌上那壶酒,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忽而一个翻转,甚至向上蹿了去。夜幕之下“嘭”的一身,太白楼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一锭金子从破洞处落了下来,砸在了刚从楼下冲上来的掌柜头上,林羡鱼的声音传了下来。“修葺屋子的钱。”
凤翎早已闪到了屋外,盏中的酒微微荡漾着。他转身趴在栏杆上,举着酒盏朝堂中的那些人晃了晃,笑眯眯道:“可惜了,你们等了这么久,人家却不走寻常路。”说完,又回头看了那两丫头一眼,扬了扬下巴,“事情办完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堂中众人这才后知后觉,一个个对凤翎怒目相视,有人甚至拔出了兵刃,跳上桌子指着凤翎责问。凤翎却充耳不闻,端着酒盏慢悠悠喝了一口,等着那两个丫头回话。
那两丫头眉头微沉,思索片刻后向凤翎施礼,而后转身脚下一踮,从走廊尽头开着的窗户掠了出去。
凤翎唇角翘起,眼底闪过一丝极为怪异的色彩,而后回头盯着堂中那些人,不疾不徐说道:“我自己都没这个本事,就凭你们也想捉住林羡鱼?哎……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散了吧,待会宵禁,可别被擒了去。”
他若不说这话还好,可说了这话更是激起了那些人的怒火。一时
间就听的刀剑出鞘的声音,有人脚下一踏,借势提剑朝凤翎刺了过来。其余的人提着兵刃纷纷跑到了街上抬头往屋顶上去看,就见林羡鱼双手抱拳站在屋脊的飞檐上,眉眼弯弯笑着,他对面站着两名身着天青色衣衫的男子。
林羡鱼伸手揉着眉心,颇有些无奈地瞧着那两个人。这二人正是白云寨的白澄和白箫。想到那时忻城之事,白箫后来与自己所言历历在目,可再看此时两人的神情,那些温和劝解却也如同是一把刀,还是自己递给对方用来刺自己的刀,想想也是可笑。
白箫仍旧是忻城时的模样,将棍子扛在肩上,眼中却多了一丝凌厉。白澄握着剑,紧紧盯着林羡鱼,眼眸清冷,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白澄朝林羡鱼微微施礼,言道:“忻城之时,未能有幸与林掌首一较高下,实乃此生之憾事。如今,你我又再重逢,不知在下能否有这个面子,能请教一二?”
白箫眉头一凛,冷声笑道:“你何必跟他多费口舌?”说着,伸手指着林羡鱼,勾起一边唇角,声音愤愤,“林羡鱼,今日你若不将苍龙令和孔雀令交出来,别怪我们二人下手太狠!”
林羡鱼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甩着额前落下的发丝,挑眉道:“不知你白箫能有什么能耐,能把我留在此处?说起来,你们两人的命还是我救的,忘恩负义之辈,也配与我提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