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明殿出来,白鹤染往昭仁宫的方向而去。迎春低着头在后面跟着,一直到走出清明殿范围,来来回回的宫人少了,这才追了两步,离白鹤染近了些。
“小姐,皇上怎么说?”
“恩?”白鹤染怔了怔,“什么怎么说?你指哪件事?”
“六公主的事啊!小姐该不是没提这一茬儿吧?不会啊,就算小姐不提,皇上也不该装傻。”话说到这儿,白鹤染狠狠瞪了她一眼,迎春也知自己失言了,赶紧自己把嘴给捂住。
“这里是皇宫,不是咱们念昔院儿,你不知道四周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也不知道有多少双耳朵在听着你。言多必失,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是,奴婢知错了。”迎春赶忙认错,但对于六公主君长宁的事,她心里还是惦记的。
白鹤染瞅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声,“我没提,皇上也没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真的能过去吗?”迎春一点儿都不乐观,“小姐是不是心里有打算了?”
她点点头,“是有些打算,不过我这点小打算看在皇上眼里,怕只能算是耍点小聪明。看似糊涂,实则精明,看似随性,实则做每一件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不违其原则,怎么都行,一旦跟他的原则有碰撞,他绝不会相让。所以说,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的成功都是有原因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国君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坐了这么久。”
迎春咧咧嘴,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说:“小姐刚刚还在教训奴婢,怎么还没走几步,自己到是说得更多,更直接?小姐咱们悠着点儿吧,可别叫人听着。”
“听不着。”她笑了起来,“我说话的时候四周没有眼线,没人能听见。”
迎春瘪瘪嘴,“小姐说什
么都有理,可就像您说的那样,皇上心里有主意,那六公主这个事他打算怎么办?小姐您又打算怎么办?”
白鹤染伸手往前指了指,“怎么办不是清明殿那位说了算,咱们得从昭仁宫这位下手。而我对于君长宁,也不可能像对三皇子那样下死手,她只是个女孩子,还没作到三皇子那个份儿上。于东秦来说,于皇上来说,公主本就为君,老夫人只是个臣妇,所以君长宁干的那些事无伤大雅,所以我没有立场去跟皇上讨这个公道。”
“那皇后娘娘能把这个公道帮咱们讨回来吗?”迎春有些泄气,“到底人家是一家人,皇上是不可能为了咱们府上的老夫人,去教训他自己的女儿的。”
“但皇后就不一样了。”白鹤染笑得一脸灿烂,“皇后可不是君长宁的亲娘,且如今家里剩下未嫁的公主只有两位,所以一旦君长宁的利益跟灵犀有了冲突,咱们这位皇后可不是个大义的主,她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支持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小姐的意思是,让六公主跟嫡公主之间生出冲突来?”
“还没太想好,但总归寒甘的事是个机会。今日进宫复命,明日便收拾东西张罗搬家。等搬到公主府后,我要去迎一迎五皇子,数月未见,到是有点儿想得慌。”
迎春抽了抽嘴角,这哪里是想得慌,这是要给君长宁下套了。不过君长宁也是活该,好好的公主不好好当,好好的外孙女也不好好当,居然敢跑到国公府去气老夫人。不管下场如何,都是她活该。只是……但愿皇上的反应不会太激烈,她家小姐跟皇家之间的恩怨已经太多,跟皇上之间的父女感情在经过了三皇子的事之后,也是禁不起几次考验了。
去昭仁宫的路才走一半
,就看到九皇子带着君灵犀朝着这边走了来。君灵犀离着老远就冲她招手:“染姐姐,染姐姐,这里,看这里!”
白鹤染失笑,“我看到你了。”
“看到我你不叫我!”君灵犀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你看,咱们风尘仆仆赶路,都回了京了还都没顾得上换身衣裳。染姐姐先随我去换装吧,换好之后再去看母后,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她拉扯着白鹤染往另外方向走。
白鹤染不解,“去哪儿换衣裳?你不是跟母后住在一起吗?就算要换装也是去昭仁宫里换,你这是把我拽去哪儿?”
九皇子耸肩而笑,“你该问问她还敢不敢回昭仁宫,本王从小到大都没惹恼过母后,这次却受她牵连跪了昭仁宫。真是,脸都丢尽了。”
迎春听得直咋舌,堂堂阎王殿殿主,居然在昭仁宫罚跪,那场面真是……惊世奇观啊!
“咱们是兄妹,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君灵犀说得十分有理,“她是母后,你跪自己母后也不吃亏,叫什么冤啊?染姐姐,我在宫里还有个小园子,那是我的秘密领地,我小时候一受了委屈就会到那小园子里待着,所以里头穿的用的一应俱全。咱们到那边去换衣裳,待母后气消了我再陪你去昭仁宫。”说完,还拍拍她九哥,“你快去把那个暗哨从罪奴司里救出来吧,去晚了怕别再给打坏了。”
九皇子失笑,“我阎王殿的暗哨,要是还能被罪奴司的人给打坏,那她也就不用当什么暗哨了。行了,你先到你的小园子里等着,我同你染姐姐说几句话,很快就放她去找你。”
“行,那你们快点儿。”君灵犀很懂事,知她九哥这样说定是有要事商谈,便也不多阻拦,只嘱咐一句,便拉着自己的丫鬟茉莉
快步走了。
白鹤染站在原地看了君灵犀一会儿,开口问了句:“她说小时候受了委屈就会躲到小园子里,可就灵犀这个性子,她还能有委屈可受?”
君慕楚告诉她:“别说是灵犀了,就是父皇都会有受委屈的时候。看似国君万人之上,但那些朝臣也个个都是人精,父皇这辈子不知道受过他们多少威胁。轻则朕名上奏,重则以性命相挟。父皇都如此,何况灵犀。”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把白鹤染往一条小路上引。
“九哥是想说君长宁的事,还是想说德福宫的事?”她一边缓缓散着步走着一边问他,“若是君长宁的事,九哥不必替她求情,虽然对她不会手软,但也不会让她死在我的手上。不管是冲着父皇这一层关系,还是冲着我们家里那层关系,我都不能真的把君长宁给弄死。否则别说父皇这边过不去,就是我家里老夫人也不会饶了我。君长宁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任她虐我千百遍,我都待她如初恋,怕是老太太对君长宁就是这样。”
“这话本王还是头一次听,怕是你自己造出来的。”他笑笑,轻轻摆手,“本王无意同你说长宁的事,她虽是我皇妹,但打小就不亲,蓁蓁总威胁本王说,如果敢跟长宁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她就要同本王划清界限。所以你放心,你家老夫人这档子事,本王不会替长宁求情的。所以今日我要说的,是德福宫的事。”
白鹤染站下脚,轻轻倚在一块儿假山石上,她真是有点儿累了,两天一夜没睡过了。
“之前我分析说德福宫里还是有太后的心腹之人,九哥可是查到什么人了?”
九皇子摇头,“没有,本王刚进宫就去昭仁宫挨骂,没来得及查。但是
阎王殿的人一直有活动在宫里,还有父皇手下的间殿,也一直都没放松对福德宫的关注。据暗哨回报,德福宫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异动。所以本王在想,也有可能德镇的私兵是在咱们换了德福宫的宫人之前就已经调派出去的,现在再查已经晚了。”
“那九哥的意思是……”
“暂时别往德福宫去,以免打草惊舌。”这是九皇子的建议,“蓁蓁去过几次,后来老太后的伤一直不见好,她便不再去了。你不如也等等,再过些时日,兴许暗哨会查出究竟来。”
白鹤染点点头,“除此之外也无他法,便只有静心等着。其实我有办法让太后把实话都吐出来,只是碍于她的身体条件,一旦用了那个法子她十有八九就能直接咽了气,所以才一直都没敢尝试。九哥若觉得老太太死活无所谓,咱们只要那些私兵的下落,我到是可以试试。”
君慕楚赶紧摇头,“现在还不是时机,私兵只是知道下落不行,咱们得尽数掌握,这就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且如今宫里是否还有她的同党,这事儿也说不清楚,万一本王先前的预估是错的,万一德镇的私兵是在你去了青州之后才派出去的。那么这个同党就必须查出来,绝不能让他继续混迹在皇宫里。”
“九哥没说让我再问出同党是谁。”白鹤染勾起眼睛看九皇子,“为什么?”
君慕楚看着她,深思半晌道:“因为本王怀疑,那个人是谁,老太后也不知道。那应该是歌布安插在东秦皇宫里的一个细作,未免暴露,应该瞒着所有人,包括太后。我甚至怀疑,那个人只身藏于东秦皇宫,为的已经不是太后这个人,而是她手里的兵符。一旦兵符到手,太后的生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