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殿内,一名黑衣人正站在天和帝面前。
老皇帝一脸倦容,看着那人道:“说吧,朕有心理准备。”
那人方才道:“国公府十四年前失踪的孩子找到了,原来竟是被白家那位红夫人藏在了民间。天赐公主的婢女在回京路上得知此事,回京之后禀报了天赐公主,巧的是,三殿下的人找了近十年,竟也在同一天把人给找到了。他们劫持了那个孩子和红夫人,以及侍候那孩子的老嬷嬷。非但如此,劫持期间还把那个老嬷嬷给杀了,而那个孩子也因为这事儿被吓傻了。属下往红府查探过,的确已经成了个傻子。”
老皇帝气得阵阵大喘,猛地砸碎了面前搁着的茶碗,吓得殿下守着的人都是一激灵。
白鹤染也听到了,但是她没有害怕,在这件事情里她是占着理的,她就是要跟天和帝讨个说法,你的五儿子追杀我,你的三儿子又追杀我的哥哥,我们白家跟你们君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说是当年李贤妃的事败露了,那么好,冤有头债有主,你找白兴言算帐去,别拿我们兄妹出气。就算是要灭九诛,也请你光明正大的来,别搞暗杀这一套。
当然,她绝不认为事情跟李贤妃有关,因为三皇子是要把她的哥哥送往德镇段家,她有这个把柄在手,就不怕跟老皇帝当面谈判。
“不争气的东西!”天和帝破口大骂,“朕生养他们,栽培他们,可是他们一天到晚都干了什么?追查一个孩子追查了近十年,他为什么要插手这种事情?国公府一个被害的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你说——”他指着面前的黑衣人,“把你们查出来的结果都告诉朕,老三究竟为何要这个孩子?这孩子一旦找到对他会有什么好处?”
那黑衣人面无波澜,说话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冷静平静地陈述
着一个事实:“三殿下这些年来一直跟德镇那边有往来,据属下等探查,三殿下此番劫持那个孩子,也是准备送往德镇段家。至于究竟有何所图,请恕属下无能,还没有查到。毕竟近十年了都没有找到那个少年,所以怕是这桩事就是要谈也是十年前谈过的事,这几年三殿下虽与德镇有来往,却从未提及过关于那个孩子的事。”
“一问三不知,朕要你们间殿还有何用?”天和帝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这会儿一股脑地发泄到那个黑衣人身上,“十四年前就告诉朕,白兴言亲手掐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后来又告诉朕那个婴儿死不见尸,多方势力都在查找。可是关于那些势力为何要查一个婴孩的下落,你们却始终没能查出个究竟来。如今人找到了,又告诉朕老三居然是在跟段家合作,为什么跟段家合作你们还是不知道。你告诉朕,间殿是干什么的?你们还能知道些什么?”
那黑衣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无能,请皇上息怒。”
“息怒?朕息得了吗?”天和帝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向门外,“现在那丫头就跪在外面,朕难道就一直躲着不见?朕躲得了一时,躲得了永远吗?要不了多一会儿老十就得来,老十来了老九也得来,他们来了朕怎么说?朕的五儿子杀过她,朕已经厚着脸皮求她放了老五一次,现在朕的三儿子又去杀她的哥哥,朕还怎么开这个口?”
黑衣人跪在地上,虽然面上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但是额上明显也见了汗。
“属下以为,三殿下追杀是不假,但终究不是没杀成么?只是死了一个婆子,只要能拿出相应的补偿,相信天赐公主也不会太同皇家为难。至于那个孩子傻了,这个也好办,公主殿下是神医,她一定有办法治医自己的哥哥。而且,眼下平王
府已经被天赐公主用毒雾障给封住了,三殿下就算不死也要褪层皮,她这个仇算是自己报过了的。”
“这就算完了?”老皇帝气得直哆嗦,“你们是间殿,考虑事情竟如此肤浅。若这事儿真像你说的那般已经算完了,那丫头就不会跪在清明殿门口,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老皇帝靠在椅背上,微闭双目,心里头不停地合计这件事情。
白兴言掐死那个孩子的事,他在十四年前就知道。皇家间殿,直接由当朝国君接受,不受其它任何人管制。可以说,整个间殿就是为国君一人服务的。
所以他虽然住在深宫,宫外之事却件件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可知道归知道,他只是知道事情发生了,却不知事情究竟为何发生,又究竟为何演变成如今这般。
他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白兴言为何要把一个好好的嫡子扼杀在摇篮里?
他也依然不明白,老三为何要与那德镇段家联手,不惜用近十年的时间去查找一个不知生死的少年。
白兴言的儿子,有那么重要吗?
“当年查找那个孩子的势力都有哪些来着?”半晌,老皇帝终于又开了口,问那黑衣人,“你再跟朕说一遍,朕老了,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
那人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面上浮现一丝忧色,“皇上正值盛年,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属下再说一次就是。当年追查那个死不见尸的孩子,起初是叶家和歌布两股势力,后来太后又单独派出一股势力出去,再后来郭家也加入进来。三年之后歌布撤了,叶家的人到是一直没撤,太后那边也没撤。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那少年出事后的第六年,三殿下突然加入进来,不但雇了一群江湖杀手,还付了大量的黄金。”
“德镇呢?德镇没有单独派人过去?”
黑衣人摇头,“没有,
段家这些年一点动作都没有,那段天德过着公子哥一样的日子,府里养了众多美妾,但也只是花天酒地,并没有出格的动向。”
天和帝点点头,挥了手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来人。”天和帝沉闷的一声喊,于本从殿下快步进来,“去将天赐公主请进来。”
于本立即到殿外去请人,白鹤染是被他搀着进来的。
天和帝一看到白鹤染,心里就是一紧,“丫头,你怎么如此狼狈?”
此时的白鹤染,一身衣裳穿了两三日,上头还带着那些杀手溅出来的血。而且这两天她在外头一直也没吃东西,此时可谓是又累又饿,偏偏还在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疼得够呛,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听见天和帝问自己,她也不急着答,只是放开了于本搀扶的手,然后又冲着天和帝跪了下来,“女儿叩见父皇,父皇万岁。”
天和帝一愣,赶紧吩咐于本:“快把公主扶起来,赐座。”
于本连拉带拽地把白鹤染给扶了起来,可白鹤染却坚持不坐,只是站在大殿上看着天和帝道:“阿染是来请罪的,阿染用毒雾障封了整座平王府。”
老皇帝看着殿下站着的这个小姑娘,一脸的倔强,一脸的委屈,但也是一脸的坚强。
他就知道,这个孩子说是来请罪,但其实是来问罪的,她是要问他这个当爹的,为什么你那么多儿子都要跟我为难,为什么我和我的亲人要没完没了的被你的儿子追杀。
他其实真不知道白鹤染是哪来的勇气,就凭着他的小儿子钟情于她吗?显然不是。
他虽然跟这个小姑娘接触并不多,但通过间殿的调查,这半年多以来白鹤染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样能避得过他的耳目。通过那些事情他知
道,这个姑娘是不屑于用那种关系来做为自己的倚仗的,她有她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她也有她自己保命求生的本事。
“阿染,这件事情不怪你。”天和帝的声音尽现苍老,“是父皇于你有愧,是朕的儿子给你带来了麻烦和伤害。要说罪也是朕的罪,要说错也是朕的错。”
这话一出,站在边上的于本就是一愣。皇上自称有罪?自认有错?他耳朵是不是聋了?怎么可能会听到这样的话?皇上是什么身份啊?那是一国国君啊,国君怎么可能有错,什么人敢跟国君问罪啊?
可偏偏这位天赐公主她就敢,这简直是……胆子太大了!
于本很想退出去,他觉得这样的场合特别不适合他这种下人站在这里。可是皇上没发话,殿上也没有别人侍候,江越不在,他只能硬着头皮挺着了。
“女儿不敢。”白鹤染再一次跪了下来,“父皇没错,是儿女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主意。”
“阿染。”天和帝突然就有点儿想哭,怎么人家的孩子这么懂事呢?他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呢?那白兴言怎么配生出这么好的孩子来?这丫头是白兴言亲生的吗?
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竟也脱口而出:“阿染,父皇问你个事儿,你真的是白兴言亲生的吗?你对自己的身世有没有调查了解过?他当初能将你那双生哥哥溺到水里,会不会这里面另有隐情?你们俩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哪有这样说话的,这不是暗指人家的娘亲不忠贞吗?
于是赶紧改口:“朕不是那个意思,没有说你生母坏话的意思,朕只是觉得你这性子跟白兴言也差太多了。他那种人怎么可能生出你这么好的女儿来?阿染,说真的,这事儿你没有调查过吗?要不要父皇派人帮你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