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话把安秀堵了个哑口无言,就连白花颜都没了理。因为迎春说的是实话,国公府的确有这样的规矩。因为你若不上报,下个月的例银就不知道按什么规制发,是按扫地丫鬟来发,还是按嫡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来发?这中间可是有着好几两银子的差价呢。
安秀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躲在白花颜身后,而白花颜也是被怼得毫无脸面,偏偏这时候默语又添了句:“做奴婢的互拜主子是规律,不应该坏,但是拜也得有个先后。我家小姐排行为长,五小姐为幼,这长幼有序,自然该是五小姐的奴婢先拜,我们再还礼。但既然五小姐的奴婢不愿意拜,那我们也就不强求了,大家相安无事也好。”
“你什么意思?”白花颜忍不下去了,“一个贱婢,竟也敢同本小姐讲这般道理?”
默语一低头,“奴婢不敢同五小姐顶撞,奴婢是在跟那个扫地丫鬟讲道理。”
“你——”
“五妹妹,都是嫡女了,怎么还是这么不上道儿,亲自下场跟丫鬟斗嘴,不嫌丢人?”白鹤染终于说话了,却是面带着笑,不冷不热地把白花颜给损了一顿。
这下,白花颜的脸就更没地方放了,她就觉得自己这张脸正被白鹤染狠狠地踏在脚底下,她想尽一切办法都挣脱不了。她恨!她恨死这个小贱人!可是要怎么才能赢了她?
“贱人!”白花颜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她狠狠地瞪着白鹤染,咬着牙道:“别以为这个家里唯你独尊,现在我也是嫡女了,白鹤染,我如今与你是平起平坐的!”
“是吗?”面对剑拔弩张的白花颜,白鹤染却悠然得很,只面带笑容轻飘飘地道:“可惜,想要与我平起平坐,你需得问问皇上和皇后娘娘同不同意
。我见五妹妹对这件事在意得很,那不如现在就跟我走一趟吧,我带你入宫,你将你的诉求亲自说给皇上和皇后听,看看他们怎么说?如何?”
“你——”
“你别啊我啊的了,这是在自己家里,既然你们不愿行礼,我也无意与你们追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过你若是要去锦荣院儿看祖母,我还是要劝你一句,祖母年纪大了,你若带着气去给她老人家请安,那最好还是不要去了,免得火气太盛冲撞了她老人家,再冲撞出个好歹来,本公主可不会轻饶了你。”
“白鹤染,你凭什么?我现在也是嫡女!我也是嫡女!”白花颜几乎都快歇斯底里了。对于她来说,嫡女的身份是一次质的飞跃,一下子就让她与从前不同了,高贵了不知道多少。
可是她却不知,这个身份在白鹤染看来,狗屁都不是。
“我凭的自己的本事。”她还是那样笑着,只是这笑容看在白花颜眼里,是那么的刺目。“如果你也想同我一样,那么就得强大到让这座府里的人都惹不起你。只有到了那一天,你的本事配得上你的眼高于顶了,你才能在这府里横行霸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权力。只是不知你有没有等到那一天的机会,就凭现在的你……啧啧,前景不乐观啊!”
她不再多留,说完这番话就走了,只扔下一个气得就快要原地爆炸的白花颜。
不过白花颜数次强调自己是嫡女,这到是让白鹤染又想到了白惊鸿被人救走那件事,于是突然转了方向,决定往福喜院儿走一趟。
这一趟春没跟着,她怕白花颜到锦荣院儿去拿老夫人撒气,所以将迎春留了下来先陪陪老夫人,自己则带着默语去见从前的二夫人,大叶氏。
福喜院儿曾经
被君灵犀砸了个稀巴烂,原本红氏是不拨银子给这边修缮的,但白浩宸回来之后,硬是自己动手,一砖一瓦地又盖了起来,做尽了大孝子的样子。
大叶氏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没几天活头了。除了白浩宸每天一早过来请安之外,整个福喜院儿就只剩下了一个下人在侍候她,而且还挂着一脸的不乐意。
白鹤染到时,那下人正端着没吃几口的饭菜从屋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说:“要饭吃还嫌馊,也不看看如今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下堂的夫人而已,你连妾室都不如,还挑三捡四的。有得吃就不错了,至少你如今的处境比当年的二小姐好了不知道多少,至少你的屋里没有老鼠,你铺盖的被褥也是有棉花的。想想当年你对二小姐干的那些事吧,这就是天道好轮回。二小姐仁慈,没有落井下石,所以你现在就是要恨也恨不着二小姐,要恨就恨你自己的妹妹吧!谁上位做了主母,谁才是最希望你死的那个人!”
说完,咣啷把门一关,气乎乎地出了门。
可才走了没几步就停下了,因为她看到了白鹤染,只一眼的工夫,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手里托盘往地上一扔,也不管盘子碗摔到地上碎了,扑上来就跪到白鹤染脚边:“二小姐,奴婢终于又见到二小姐了,奴婢好想你!呜……”说着,哭得更凶了。
白鹤染觉得这丫鬟眼熟,仔细想想,方才在原主的记忆里捊出一些头绪来。
“你是……梅果?”这是在淳于蓝还在世时就侍候着她们的丫鬟,当年这丫头才七岁多一点,是淳于蓝见她可怜,从人伢子手里买回来的。梅果一直都跟在淳于蓝身边,直到淳于蓝死了,还跟着她被一起囚禁了一段日子。再后来原主过得
一天比一天惨,这个丫头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她实在是想不起来。
见白鹤染还认得自己,梅果哭得更惨了,“小姐,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奴婢无能,不能在身边陪着小姐,要不是二夫人倒了台,怕是奴婢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帮小姐出气。”
白鹤染将人拉起来,低头去看梅果的手,十分粗糙,掌心全是茧子。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这十来年你都在哪里?我回府也有几个月了,怎么不来找我?”
梅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哪里都做过,烧过火,劈过柴,杀过鸡,也倒过夜香。总之,这府里脏的累的活儿都轮着干了好几遍。不是奴婢不想来找二小姐,只是没有机会,以前年纪小,也不明白主子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渐渐大了才明白,二夫人就是故意报复,她恨所有侍候过大夫人和小姐您的,这些年对我们是百般折磨。”
她越说心里越难受,又抹了一把眼泪,“奴婢这还算是好的,其它人该卖的都卖光了。当年二夫人入府后,看奴婢年纪还小,就生了把奴婢卖到花楼里的念头,是红姨娘和四小姐把奴婢给保了下来。但是她们能力也有限,能保住奴婢不出事就不错了,至于干粗活什么的,她们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不过好在那些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这不也出头了么。”
梅果越说心里越难受,看着白鹤染就能想到淳于蓝,她当年才七岁,是真的把淳于蓝当娘亲看的。这些年只要一想到淳于蓝一头撞死在国公府门口,她就忍不住要哭,一哭就哭了这么多年,以至于现在连眼睛都不太好了。
梅果捂着脸蹲到地上,哭泣怎么都止不住,默语突然发现不对劲,“呀”了一声,赶紧扯了白鹤染
一把,“小姐快看,她的眼睛在流血!”
白鹤染这才看到梅果的手指缝间有血迹流了出来,不多,但也十分醒目。
她赶紧蹲下身来,一把将梅果的双手从脸上扯开。果然,这丫头的双眼里流出来的几乎不是眼泪,而是血水。
“你再哭这双眼睛就要瞎了。”白鹤染警告了一句,然后再不多话,拿出随身的金针就往她眉眼四周扎了去。几针之后血止住了,原本模糊的视线也变得清明了不少。“连着三日施针,眼睛就没事了。”她告诉梅果,“不要哭,就像你说的,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现在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要是这个时候把眼睛哭瞎,可是有得你后悔的。”
她将人拉起来,塞到默语身边,“你们两个在院子里等我,我进去看看她,之后一起随我回念昔院儿去。梅果,你放心,既然我回来了,这个家里就没人敢再欺负你。”
眼看着白鹤染进了屋,梅果又想哭,默语赶紧开口相劝:“梅果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但是正因为这样你才更要保重身子,咱们还得跟着二小姐一起做事呢!你说你要是哭瞎了眼睛,往后可怎么帮衬二小姐呀?”
梅果点点头,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可心里还是别扭着。她告诉默语:“其实不该叫二小姐的,她原本是这府里的大小姐,是大夫人所出的,是这文国公府里的第一个孩子。可惜这么多年了,有白惊鸿在,府里人都这样叫,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记得她究竟排行第几。”
默语也叹了一声,“有些事情咱们心里清楚就好,至于那些曾经失去的,总有一天都会再找回来。一样不少,一个不落!”
屋里,白鹤染站在床头,盯盯地看着大叶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