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诚之接到王济昀的宴会帖子,很惊讶:彼此前几天还打了一架呢。
“酒仙公子”王九信告诉他说,王家的宴会,主客是“隐园小筑”的谢荻秋。
他二叔卢子全也在应邀之列。不过,卢子全已经明确表示,有公务在身,不会去;要卢诚之早去早回。
卢诚之很纳闷:二叔和王敬南关系不恶,何以一听到主客是谢荻秋就拒绝前去?
王、谢两家对外声明,谢小姐身体抱恙,原定本月初八的婚礼推迟了,具体的日期,要等谢小姐康复再说。
城中人都知道,谢小姐不是生病,而是逃到了静竹庵。
静竹庵,在有些人的眼中,是个大逆不道的地方。好好的庵寺,竟然收容众多有夫之妇,成何体统!
可又奈何不了静竹庵。静竹庵声称那些女人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庵里花了很多钱才把她们医好;要她们的丈夫付医药费,丈夫不肯给,走了;静竹庵留她们是抵债。
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众人没得说,可还是对静竹庵很有非议。
谢蓉蓉进了静竹庵,王济昀只能“望庵兴叹”:佳人在侧,却不能一亲香泽,实在是遗憾。
王济昀其实并不是一个急色鬼。他认为“情趣”比“情欲”重要得多,佳人入怀,必须是景好、酒好、兴致好,这才得够“一双两好”;如果急冲冲就兵临城下,那还有什么趣味?
他风流又多金,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对所追求的女人从不用强硬手段,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反正以他的品貌才华,不怕找不到想爱的女人——唯一的例外,就是到访“隐园小筑”时,看到谢蓉蓉,不顾一切准备抢了带到洛阳……却不料,抢的是自己的未婚妻,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弄得一地鸡毛。
古人说,“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极”,真是至理名言。
他是“富贵公子”,到底曾经占有过多少女人,连他自己也数不清,甘心情愿将身子交给他的女人,各式各样的数不胜数;秦楼楚馆,花点钱就可享受;宴会期间,和哪家的歌姬舞妓看对了眼,一夕风流更是常事。
他每次宴会,身边都有四个俏婢跟着,叫做“春夏秋冬四婢”。这四婢,名号不换,人却经常换,看衣服颜色才知道她们的名号:春绿、夏红、秋黄、冬白,四季分明。
王家的“春夏秋冬四婢”,在洛阳上流社会的宴会中很有名气。
宴请谢荻秋兄弟,席设云烟阁。
云烟阁是洛阳西一座园林,有十二座亭台,主亭在中间,三层的阁楼,叫做“云烟阁”。不过,通常人们把整个园子叫做“云烟阁”。
宴会之日,洛阳名流齐集;名流自然要有名花相伴,群芳斗艳,让人眼花缭乱。
洛阳城的名妓名花,如果今天没被邀请,那证明她上不了台面,名气不够,美貌不足。
卢诚之、王九信等人,和主人照了面后,便自找快活去了;随后,王济昀带着“春夏秋冬四婢”加入了他们。
青年公子,聚在一起,无非是拼一下酒,谈论哪家勾栏院里新出了个美姑娘;又或者说说哪家酒楼的酒菜好吃,乐坊新编了几支新舞……
卢诚之看到王济昀有说有笑,似乎悔婚对他没什么影响;他看到王身边的“四季花婢”,好像和上次见到时的不一样了。当然,依然是美如天仙:春绿娇,夏红艳,秋黄妖,冬白傲;一颦一笑媚态横生,明眸四射,人人以为姑娘看的就是他。
王九信告诉过他:王济昀家里的“四季花婢”,总共是十六名;这十六人,并不是春夏秋冬各四个,而是每一个都可以是“春夏秋冬”中的任何一个;衣服一换,昨天是春婢(绿色裳),今天又可以是冬婢(白裳);而且几乎每次都是四个一起出,所以就给人感觉有几十个“四季花婢”。
卢诚之觉得王家这一招真是高明,王济昀驭下有方,不全是一个只会吃喝的花花公子。
他只有十八岁。虽然出生豪门大宦之家,宴会嬉戏是常事;但他父亲不许他沉溺于“声色”二字,他赴会一向是“点到为止”,不敢喝得太多;因此,他的朋友不多。
王济昀身边有不少追随者,追随者会替王济昀出谋划策,甚至打点生活琐事;十六个俏婢,似乎不是王家的丫鬟……
王九信见卢诚之的注意力在四俏婢身上,提醒他:“卢贤弟,别冷落佳人啊。你看,冷翎姑娘要生气了。”
卢诚之今天的女伴正是春曦园的红牌冷翎姑娘。
冷翎笑道:“九公子今儿居然没醉,开起妾身的玩笑了。卢公子,快请他喝一杯。”说着,往卢诚之胸膛上靠近几分,娇躯完全倚在他身上了,一手捧了酒杯,娇声道:“公子……”
卢诚之连忙接过酒,道:“小弟再敬九兄一杯,先干为敬。”
酒一口而干,王九信也喝了一杯。
十几个青年男女在一起喝酒,酒一多,就容易乱;加上身边都是放得开的女人,场面便渐渐不堪起来。
卢诚之拉了冷翎在一边说悄悄话。两人几乎耳鬓厮磨,冷姑娘的笑容娇俏可爱,吐气如兰,身上阵阵幽香,猛往他心脾里钻,他觉得心中一荡,情不自禁抓住那只小手,在掌上轻吻了……
卢诚之猛然一惊,他和冷翎姑娘站在亭中间,四周围着十几个人;后面还有几十个年纪大点的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反正是长辈就行了,都在摇头……
他的头有点晕,手不受控制地在冷翎姑娘的身上移动。
他紧咬了嘴唇一下,更清醒了些。
他明白自己被人整蛊了,十之八九是王济昀……
可能是酒中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冷姑娘是帮凶呢,还是受害者?
他恼怒自己太大意,明知道王济昀没安好心;只怪自己太年轻,喝酒的经验不够。他瞥到了王九信,正低着头。
“这家伙也有份!”
他想起是王九信硬拉他来的。按说王九信是他二婶的侄子,没必要帮着王济昀来捉弄他。
“可恶的家伙,不知道得到什么好处?”他心里说道,似乎王九信比王济昀更让他生气——他和王济昀本来就不和,而王九信却一直亲亲热热地叫他“贤弟”,还说“你就像我表弟似的”。
“表哥”要害“表弟”,这个亏吃得一点都不冤。
顾不得那么多,他把心一横,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拉了冷翎姑娘就走。
后面一群叹息声:血气方刚啊,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这话不知道是贬呢,还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