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园姑娘引了卢诚之,离开松柏亭,走了半里路,谢姑娘正在一棵松树下站着。
一身绿裳,刚刚发育完成的躯体,身材恰到好处;太阳下晒得红红的脸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走近的卢诚之。
十六七岁的姑娘,华丽的衣着,浑身焕发着青春的光彩。
卢诚之的心突然“咚咚”地跳了起来,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谢蓉蓉笑着走近他。微风吹着她绿色的裙子,动人的曲线表露无遗;外面薄薄的绿色披肩,更添几分朦胧的妩媚。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卢诚之的心跳得更快,快要窒息了。
“卢公子。”
“谢小姐。”
二人都说不出话来。有什么可说的?总共只见过一次面而已。
圆圆见他二人四目相对、两顾无言,急道:“小姐不是有很多的事情,想请教卢公子吗?这会再不问,等会卢二公子就要来找哥哥了。”
“谢小姐有事找我?”卢诚之率先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谢蓉蓉敛容,哀哀一叹,说道:“我本来没想过,能再见到卢公子。只是刚才我在轿中,听到不少路人,说起两位卢公子的风姿,因此命丫鬟在凉亭等候。”
“世事难料。公子是否已经知道,去年对我行凶的恶徒,就是我那未婚夫婿了?”
“不瞒小姐,在下不久前知道的,在下也很震惊。令叔和令兄知道了吗?”
“他到谢家找家兄,圆圆好奇,看到了他,我才知道是他。我心里一急,跟家叔说退婚,不想嫁给这种禽兽东西。家叔和家兄骂我不识大体,婚期就在眼前,这时候退婚,会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卢公子,我是不是很可怜?”
谢蓉蓉突然笑起来:“哥哥说,王孙公子,哪一个不风流?”
卢诚之苦笑一下,没有作答。
谢蓉蓉接着说道:“早知如此,我情愿去年死在那恶贼的手上!卢公子,你说对吗?”
卢诚之愕然:“呃……那怎么行?……错不在小姐。”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谢蓉蓉突然一步走近他,说道:“卢公子,我姑妈在静竹庵清修,我想去探望一下她。我想请你陪我到前面走走,好吗?”
卢诚之望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有亲近的冲动,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男人心目中亲人以外的女人,有很多种:妻子、情人、仆妇……
他还年轻,他没有妻子,也没有情人;他家里有三四百个仆妇丫鬟、歌姬舞姬,他从来不会在女人面前惊慌失措。
可现在他在谢蓉蓉面前失态了,他似乎被谢蓉蓉炫目的美丽所迷惑了,想跟着她走。
他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清醒了一些。
谢蓉蓉给他的印象太鲜明了。
第一次见面时,她衣裳不整(可以说不着寸褛),羊脂般的玉体,被打时的无助哭喊,得救后梨花带雨的娇容,楚楚可怜;这一次,她风华绝代,明艳照人,红色的脸蛋,不知是羞红还是晒红的,秋水般的明眸,射穿了他的心。
他此时拒绝不了谢小姐的任何要求。谢小姐如果要他死,他毫不犹豫就会抹脖子!谢小姐如果要和他私奔,他天涯海角在所不辞!
谢蓉蓉见他傻愣愣地不说话,以为他不想去静竹庵。
“卢公子,我只是想,多和你聊聊。毕竟,以后,我……”谢蓉蓉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绢子,转了一遍又一遍:“你要是不愿意去,那就算了。”
“我愿意陪谢小姐去的。只是舍弟,还在凉亭等我……”
谢蓉蓉嫣然一笑,圆圆命人抬了轿子过来,到松柏亭找卢训之去了。
谢蓉蓉对王济昀的憎恨,应该说厌恶,在她的父兄看来,不可理喻。
当她对叔叔和哥哥说,王济昀是去年掳走她的人,她不能嫁给他。
她叔叔很平静地说,男人为情为爱,打打杀杀,很平常的事,尤其是年轻男人,血气方刚;古往今来,因女人而发生的亡国灭邦战争,史不胜书,‘倾国倾城’就是这么来的。
她哥哥说,这证明了他对你动心,结婚后会以你为重。
那一刻,她知道了,她认为不可原谅的事,在家人的眼中,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谢蓉蓉沉浸在“所爱不能爱”的痛苦中。
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她喜欢的是保护她、疼惜她的男人,讨厌肆意凌辱、虐待女人的男人。
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就用武力把这个女人抢回去,霸王硬上弓,占为己有;在谢蓉蓉的眼中,这不是英雄行为,不能用“风流多情”来掩饰,更不能用“生米煮成熟饭”来原谅。
凌辱就是凌辱,不能因为这个男人将是你的丈夫,就原谅他之前对你造成的伤害。
“苍天,助我!”她向苍天呼救,向菩萨祈求保佑。
她是一个非常乖顺的女儿。在谢家,一家之主的权威是无上的,为了保持门风,男人的地位高高在上,女人则卑微可怜。女人一旦成了家,在家族宗法社会中,只是家族的工作机器和生育机器,几乎没有尊严。
她伯父有九个爱妾,伯母一个月难见伯父一回;她父亲有三个妾室,她母亲整天待在佛堂念经。
她伯父和父亲对她不错。女儿和妻妾,是不一样的。女儿长大后会嫁个好人家,可以起到联姻的作用;女婿是半子,一个成功的女婿,对岳家会有很多的帮助。
可悲的是,谢家兄弟明白“女婿对岳家有帮助”,却不理会“岳家对女婿也可以有帮助”。谢家兄弟把他们的妻子放在了卑微的位置上,相当于断了妻子的娘家这门亲戚。
苍天不会救她。
她临窗洒泪,想起救了她的卢诚之。
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孔武有力,临危不惧;最重要的,他不趁人之危,他尊重女人,爱护女人。
她脸上热辣辣的,想起那天她穿着他的外衣回家。
女人爱憎分明,不走第三条路。
如果王济昀事先没有伤害她,她不会有“憎”。将来他风流也好,下流也罢,哪怕他娶一百个小老婆,她也会和他“相敬如宾”。她的母亲就是这样过了半辈子。
“我好可怜!”她掩面哭泣,心如刀割:“满腹心酸与谁说?”
在她的记忆中,这辈子她都没有反抗过父亲和伯父,她只知道顺从。
现在她想到反抗。可她一个闺中少女,怎么反抗?
她曾经很不理解一些女人“自尽”的做法。她认为“除死无大事”,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她明白了有些时候,女人除了死,真的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她想起年轻孀居的姑姑,在静竹庵出家。
“还有五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也许我命中注定是出家为尼。”怀着这种想法,她带了圆圆出了城。
想不到卢诚之也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卢诚之啊卢诚之,你可知道我的处境?你可还愿意救我一次?”她心里呼喊着,她希望自己可以说出来。
她会向轿后的卢诚之表白吗?